第15章 着火了

罗宋睁开眼，他甚至能感觉到嘴角尚未彻底消失的笑意，他试图抓住梦里的片刻，他知道，梦境消失得太快，就像是日出后的晨露。

他以前很少做梦，经常一夜无梦到天亮。妻子刚失踪那会儿，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后来失眠消失了，但睡眠中却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梦，噩梦居多。昨夜竟然做了个难得的好梦，但转眼间，他又有些搞不清，那些到底是虚假的梦，还是过去的美好记忆。但愿是后者，又但愿是前者。

他坐起身，下床。腿上的旧伤又有些痛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又是个阴天。电话像是在等待他醒来似的响了，他接起来。

“宋哥！”光头响亮的声音让罗宋把手机远离了耳朵，“我们查到曾经访问过那个网站的一个IP地址的所在地！宁川市西乡先锋村，离王海林老家不算远！还有，王海林曾经担任过某公司的网络工程师，凶手就是这个王海林没跑了！”

就像是拼图拼到最后，当大部分拼图都被放置到合适的位置上之后，剩余的该放在哪里，便一目了然了。剩下的，就只是找到这个王海林了。

宁川市距离毕安约四个小时车程，罗宋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异地抓捕了。他回想起年轻时跟师父驱车十小时赴外地抓捕一个犯人时的经历，那时的他，即便再劳累也目光灼灼，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了。他总觉得，人最先老去的，是眼睛。

到达宁川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出发之前特意叮嘱当地警方在他们到达之前不要有任何举动，以免打草惊蛇。跟当地警方会合后，他们又得到一个新的信息，这个先锋村是王海林外婆家所在的村子，这更加坐实了王海林的嫌疑。他们匆忙吃过晚饭，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向先锋村奔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半明半暗之间，路两侧的树像是瘦长的怪物急速向后退去，没有路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于是黑暗一点点吞噬了四周的一切。一片寂静，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罗宋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睡着了，去迎接或好或坏的梦。

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他发现车停了下来，眼前变得明亮，仿佛朝霞一般。他揉揉眼，往窗外望去。远远地，他看到冲天的火光。着火了。

“操，好像就是我们要去的村子！”陪同他们前往的派出所民警说。

消防车鸣叫着从身后驶来，他们赶忙让开。

他们原本想要先到村支书家，但因为火灾的缘故，先锋村已经混乱得不成样子。火烧掉了一户人家并多少波及了周围的几家。罗宋皱起眉，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们并没有对任何人表露此行的目的，好让人们觉得他们是因为火灾而来。费了好大劲找到村支书后，他们把王海林外公的名字告诉给了他，村支书听到名字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们要找的这户人家，就是着火的那家啊。”

“什么？”

“这个宅子就是你说的那个那户人家的，但是老两口早就去世了，这其实是个空宅子。半年前，老两口的外孙住了进去……”说到这儿，村支书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操！那小伙子住进去后足不出户，时不时地会出趟远门，一开始大家还有点兴趣，后来都没人管他了，都忘了他在不在了。那……那谁，刘国发家的外孙子，”村支书揪住旁边一个村民的胳膊，“刘国发家孙子这会儿在家吗？”

被问到的村民也愣住了，随即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询问声。

“在！今天下午还见着他了！”有人远远地回应。

“那他人在哪儿呢？出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火焰中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们说的那个刘国发家的外孙，是这个人吗？”罗宋拿出王海林的照片问。

“对对，就是他。不过这是多年前的照片了吧？他小的时候常来这里，半年前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了，看上去老了不少，人阴沉沉的。也难怪，爹娘都死了，也没个亲人……”

原本就老旧的房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大火，坍塌了大半。消防队在得知房间里可能有人后，对现场进行了仔细搜索。罗宋刚掏出一支烟，还没点燃，看到废墟里尚未完全熄灭的一小簇火，又收了起来。于是他仔细打量起四周围观的人来，如果起火的时候，王海林正好在房间外面，那此刻他就有可能在这围观的人群中。刚才村支书呼喊没人回应，不代表他不在。他喊来光头，对他耳语，然后两个人分散开，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搜寻。罗宋扫过一张张因眼前的这场火而多少有些兴奋的脸，脑海中回想着王海林的照片。从照片上看，王海林是个瘦弱的年轻人，面相中甚至透露出一丝懦弱。但罗宋早已过了以面相人的阶段，他早就明白，没有一种人会是天生的罪犯。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罪犯。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喊叫，有人低声咒骂。人们脸上的表情变了，有些变作惊讶，有些变作恐惧。罗宋回过头，向那片废墟中望去，他看见，两个消防员从废墟中走出来，手里抬着某个物体。

那是一具已然焦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