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拿瓶酒

货架上的货早就积了一层灰了，是不是该擦擦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又被她自己否定了。有什么好擦的？反正也没什么人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大都外出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有不少人甚至在外面定了居，再也不回来。这个小卖店算是开不下去了，再这么干守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外出打工。但她这个年纪了，出去能干些什么呢？也就是打扫卫生、洗个碗什么的吧。那也比待在这死气沉沉的破地方强。

屋外路旁的树荫下，几个打牌的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喊喊叫叫，她觉得聒噪极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家伙，已经在这待了整整一下午了。不过也好，好歹会进来买包烟，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种。

门口闪进来一个人影，屋子里没开灯，有些暗，她一下子没看清来人是谁。

“姨，拿瓶酒。”

这声音听着有些陌生，她睁大了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谁。刘国发家的外孙子。在村子里住了近半年了，这还是第二次来。叫什么名字来着？她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她还记得他小时候，老来他姥姥家，调皮得很，还时不时地往她小卖店跑，手里捏着些零钱，买东买西。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丝毫看不出跟曾经的那个调皮小子是同一个人。皱着眉，死死地抿着嘴，脸阴沉沉的。要是不开口，会让人以为是来寻仇的。

“哦哦，要什么酒啊？”

也难怪。爹娘都死了，听说妹妹也死了吧？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你们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最好的酒？她卖得最多的，是十几块一瓶的本地大曲。最好的酒是什么来着？她去货架上找，看着货架上贴的小小的标签，找金额最大的那个。

“你看这个行不？”

她把一瓶泸州老窖从最高的货架上拿下来，问他。

“行，就这个吧。”

刚要递给他，她又缩了回来。

“我给你擦擦。”

灰实在太多了，早知道刚才就擦擦了。

“不用擦了，把外面的盒子拆了吧。反正马上就要喝了。”

“行吧。”

她笨手笨脚地把盒子撕开，小心翼翼地拿着酒瓶递给他。

“就这一瓶？”

“你要几瓶？”

“来三瓶吧。”

“家里来客人了？”

“没有。我喝。”

一个人喝那么多？她忍不住想，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打量着货架上的东西。

“再给我拿两包花生米，一包鸡爪子，两盒玉溪吧。”

她高兴了起来，一下子卖出去那么多货实在是太难得了。她把他要的东西收好了，装在塑料袋里，递给他。

付钱找钱的时间里，他没再说一句话。她倒是想找个话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走出去后，她来到门口往外看。看着他的背影，她想起来他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吧，但那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佝偻着，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他走到那片树荫下，在那群围在一起打牌的人群外围站定了，默默地看着。打牌的人都停下来，抬起头看了看他，但没人跟他打招呼，又叽叽喳喳地因为谁出错了牌吵闹起来。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就又迈着缓慢又无力的脚步离开了。打牌的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她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