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葬
这条阴路，薛仁已来过数次。
村道依旧是阳间的村道，只是褪去了世间的颜彩。
不老山也如此，变得腐败凋零，万籁死寂。
这很正常，阴间与阳间一体两面，不过是没有活物。
真正的不同之处，在于数里外的巍峨城关。
鬼门关！
世间诸多能人异士，自然也分化出诸多流派。
流派不同，能为自然不同。
但共通的，是世人对其境界的划分。
绝。
送葬人也不例外。
薛仁自小因怪病，早早便踏入过阴路，接触过鬼物。
如今一朝掌握秽器。
也就跃过一绝承鬼境、二绝掌秽境，来到三绝踏阴境。
承鬼和掌秽，顾名思义，乃能够承受鬼物阴气侵袭，掌握秽器。
踏阴，则意指可以踏入阴路。
听上去简单。
但往日里，在他眼中神通广大的阿公，至今也不过是踏阴境罢了。
“恩公，要小心。”
薛仁点点头。
阴路并不平静。
道路两旁，半人高的枯草丛生，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阳间数米高的树木，也在阴间化作生出鬼脸，枝干上挂满吊死之人的诡异模样。
阴风中夹杂着似哭似笑的声响，不断暗示着薛仁。
这里生人勿近。
阿公说过，阴路乃阴间的官道，只要谨守本分，不被鬼物引诱着踏出去，就没有危险。
而送葬人，也只需将鬼物背负到鬼门关前，剩下的路，则由阴差将鬼物领入阴曹地府。
话是如此说。
但要背负鬼物走完这条阴路，并不简单。
薛仁行路未半，只觉身上越来越重。
“恩公，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不用。”
阴路两旁的孤魂野鬼。
有些是曾经的勾魂阴使大意下遗留的。
有些是阴间或阳间的鬼物，无意中闯入这阴阳交错之地，迷失在这里。
也有送葬人承受不住，被鬼物逃脱的。
但无论哪种情况，这里对鬼物来说，都宛如走不出的迷宫。
他双手往上一抬，将小莲背紧些，加快脚程。
又走片刻。
许是闻到生人的气味，阴路两侧渐渐喧闹起来。
不知名的小娘子披着薄衫，袒露酥胸向他邀饮：“好俊俏的小郎君，来与奴家吃口热茶吧？”
锦衣玉袍，富态威严的老人，扶着腿倒在地上，疼得直叫唤：“好娃娃，老夫家财万贯，只要你扶老夫回家，要多少有多少！”
甚至连身穿龙袍的皇帝老儿也出来了，扬言要许他高官厚禄。
但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只要他赏口饭吃。
鬼话连篇。
薛仁只作未闻。
好在，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鬼门关到了。
眼前的景象，却令其失语。
偌大的鬼门关隘，大门紧闭，外面排着无数等候入关的鬼物。
薛仁甚至见到了上次阿公送葬时，那个想要将他带走的老婆婆。
此时的她早已没了凶气，苦着脸坐在地上，拍打着大腿哀嚎恸哭。
“我的命好苦哟！儿孙不孝，将我饿死！谁成想，死了连投胎都不行呐！”
“求你们放我进去吧！”
两个与衙役打扮相似的阴差，躺在门前，对鬼物的祈求充耳不闻。
薛仁按照阿公的指示，恭敬喊道：“大人，送葬人前来送鬼！”
“扔那就行。”
那俩阴差眼皮都不抬，随手向鬼物堆里一指。
薛仁有些犹豫。
“恩公，莫担心我，你早些回吧。”
小莲脸上满是苦笑：“都是命。”
“等等！”
似是听到小莲开口，其中一个阴差坐起身来张目一望。
顿时面露惊喜。
“好好好！许久了，终于来了个能入眼的！”
“快起来接着，阴差老爷知道了定会赏赐我等！”
阴差老爷？
鬼门关本该地官统领阴差镇守，这俩连阴差都叫老爷，看来只是阴兵。
地官和阴差去哪了？
俩阴兵小跑着过来，掏出刻有“阴差”两字的令牌一挥，小莲便不由自主地从背上飘下来。
他俩围着小莲上下打量许久。
“不对，这伥妃魂魄不全，阴差老爷见了怕是会发怒！”
“你！将脖子上挂的秽器取下来，让本大人瞧瞧！”
薛仁眉头一皱：“这不合规矩。”
阴兵大怒：“去你娘的规矩！老子这是阴间，不吃你阳间那套！”
眼见阴兵劈手要抢化莲，薛仁怎肯就范，连退三步躲过。
“好胆！”
“你这小小的送葬人，也敢忤逆阴差老爷！”
“拿下！”
阴兵的实力，虽不好与阳间境界作比对，但同与送葬人在阴间，大抵相当于三绝左右。
两个阴兵而已，他有化莲在，还有压箱底的本事，未必就应对不了。
但阿公千叮咛万嘱咐，送葬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阴间的官差起冲突。
薛仁有点踟蹰不定。
到底什么情况，才能算万不得已？
“恩公快跑！”
小莲被阴差令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大喊。
薛仁恍然。
是了！送葬人本就是遇敌先躲，不跑还等什么？
若阴兵穷追不舍，追到阳世，那一定就算万不得已了吧。
阿公也说不出他的不是。
更何况，阴兵进入阳世只会更弱。
阴兵见薛仁愣在原地不动，还以为将其唬住，嗤笑着走上前，准备给他长长记性。
哪知薛仁向小莲一抱拳，转身撒丫子就跑！
没有鬼物压着，薛仁再无束缚，只感觉脚下呼呼生风。
“给老子站住！”
见薛仁闷头逃窜，阴兵暴跳如雷！
“那秽器里定有伥妃的一魂两魄，阴差老爷急着招兵，绝不能让他带走！”
“追！”
阴路两侧的孤魂野鬼，今日也算是开了眼。
连蛊惑生人的本能都忘了。
瞠目结舌地看着“三人”一前两后飞驰而过。
“朕定是乏了，归去归去......”
“陛下不如到奴家这里放松放松，奴家制皮手艺一绝，定能让陛下欲仙欲死。”
“老夫家财万贯，要不给老夫按一按？”
“呸，老东西皮硬得很，剥都剥不动，奴家才不傻！”
......
就快到了！
送葬人从哪踏上阴路，就得从哪回阳间。
出口就在眼前。
薛仁沉声喝道：“职责尽，生人归！阴路闭，阳关开！”
话声落下。
来时那处阴路忽地裂开一道门扉，暖阳照射在薛仁身上。
他此生头次觉得，晒太阳是如此美好的事。
“你跑不了！”
“小贼！看招！！”
眼瞅着薛仁逃回阳间，阴兵追之不及，将手中阴差令掷向薛仁！
刹那间。
阴差令砸中薛仁，跟着他从裂缝穿到阳间，缝隙感应到生人离去，迅速闭阖。
那掷出阴差令的阴兵喘着粗气，冷笑道：“被阴差令砸上，等同被阴差老爷盯上！小贼你死定了！”
“不，阴差老爷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阳世。
薛仁被砸晕，扑倒在地。
阴差令在天上盘旋一周，竟再次向他砸去！
不死不休！
阿梨本就说不利索话，情急下飞到薛仁身前，张开细小的双臂阻挡！
刘风原本纳闷地看着薛仁弓着身子走出老远，又见他发力往回狂奔，还以为自己这老弟失心疯了。
哪想到是被个劳什子令牌追杀！
大惊失色！
顾不得权衡利弊，三两步扑在薛仁背上，将他死死护住！
“什么玩意！也敢伤我老弟！黄先生速来，三十只烤鸡！！”
正在家里含饴弄孙的黄世人，听到有三十只烤鸡，喜得哈喇子都呲溜出来！
“孝顺弟子，本仙来了！”
它闭目盘膝，一缕黄烟自它天灵盖升起，循着冥冥中的感应，霎时出现在薛仁和刘风上方、阿梨头顶。
“咦？烤鸡呢？”
黄世人忽感劲风袭来，抬头看去，鼠眼险些瞪出眼眶。
尖嚎声惨绝人寰。
“阴差令？！！”
“鼠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