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莲
次日。
薛仁和刘风从叔婶的房间出来，冲着二叔摇摇头。
“黄先生说了，婶子被勾走的魂，确是需要山君才能叫回来。”
刘风有机会在叔面前表现，自然当仁不让：“叔你不用担心，黄先生还说了，婶子的魂虽被勾走，但身体内阳气充盈，不会有大碍的。”
“麻烦你了，阿风。”
刘风受宠若惊：“应该的！应该的！”
二叔憨厚地笑笑，拍了拍刘风肩膀，扛起锄头就下地去了。
夏秋接替之际，农活总是多得干不完。
二叔走后。
刘风一把搂住薛仁，感慨道：“老弟你的好，哥哥记在心里，大恩不言谢，这辈子哥哥就是你的人了！”
薛仁堆出笑脸回应。
心里颇为复杂。
他回忆起从县城回来的前一晚。
阿公认真叮嘱道：“阿仁呐，咱薛家占刘风的大便宜喽，你一定得好好待刘风。”
“是因为那朵氤氲彩霞吗？”
“没错，那叫地荫......”
阿公解释了许多，最后着重强调：
“......你只需记得，刘风虽不知情，但他将地荫分出一半给你却做不了假，这东西给出来就要不回去喽！”
“阿仁记下了。”
这地荫不说别的，单就让他能感受到开心的情绪，就已是了不得的瑰宝。
他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做回一个正常人吗？
昨天夜里。
薛仁虽是临时起意，让刘风拜入黄世人座下。
但马婆子有句话说得对。
这黄世人的品性，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仙家。
放任其在外，万一哪天走错了路子，害人害己，那就可惜了。
不如留作己用。
偏偏他不愿供奉精怪。
思来想去。
交由刘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一方面，算是报答刘风的恩情；
再者说，刘风如今与自己只差穿同一条裤子，黄世人在刘风那，一样能成为自己的助益。
想到这里。
薛仁颇有些自嘲。
心里警醒自己：刘风与自己结拜为义兄弟，那是天地都认同的，否则刘风的地荫也不可能分给他一半。
日后，刘风就是自己的亲人。
万不可计较得失。
“阿兄与弟无需客气，你我乃一家人。”
刘风感动的眼都红了，紧紧抱住薛仁，哽咽不已。
“快来看呐，县衙来人将张屠户父子押走了！”
“快来看快来看，县衙来人......”
薛仁与刘风正兄友弟恭，屋外传来妇人们的吆喝声。
两人对视一笑。
搬起凳子就向村头赶去。
一路上，凡是闲在家中的妇人孩童，没有不出来瞧热闹的。
打眼望去，比昨日看车队的热情高涨许多。
【哼！区区屠户，竟然比哥哥我出的风头还大！】
薛仁好笑地瞥了刘风一眼。
这两者哪能放一块比较？阿兄真是魔怔了。
等赶到张屠户家门口，刚巧撞见六个衙役分别羁押披枷带锁的张屠户父子，嘴上还喊着：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出十步外！”
“张屠户名有德，奸淫息妇！张大朗名得志，暴虐其妻！致使李青莲不堪受辱，含愤自戕！”
“明府有令，依《雍律疏议》卷捌条肆款，判处两人斩立决！于后日城内西市执行！以儆效尤！”
“闪开！都闪开！”
薛仁将手伸到怀里，轻轻拍打着鸳鸯绣花鞋。
“小莲，你的仇都报了，一会我就背你送葬吧。”
“恩公，多谢你......”
【老弟，周围太吵了，你刚刚说啥？】
【我在与她说话。】
薛仁轻轻敞开衣襟，露出里面的绣花鞋。
【老弟，你以为哥哥我是夏大毕业的？我可不......】
望着绣花鞋上鲜血凝成的鬼脸，刘风的晒笑僵在脸上。
【老弟，哥哥错了，你快点收了神通吧！】
【小莲不会再害人了，阿兄过会儿陪我送她走吧。】
【......行！】
村里的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薛仁带上刘风，出现在不老山脚下。
阿梨自然也一起。
自从薛仁与刘风结拜为义兄弟后，阿梨不知为何，一直气鼓鼓的不说话。
只远远跟在薛仁后面。
“阿兄，一会我送葬时你站在远处看着，但切记莫要出声打扰。”
“阿梨，你跟在阿兄身后，若他不小心被拽入阴路了，记得拉他出来。”
“阿...梨...不！”
“乖，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自从薛仁感受到开心的情绪，不知为何，对鬼物散发的气息也少了许多厌憎。
他能更明显地察觉到，阿梨对待他的小心翼翼，唯恐他不开心。
也许这就是刘风说的“共情”吧。
阿梨听到薛仁的话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容。
“阿...梨...乖！”
“嗯，阿梨最乖。”
【不是老弟，你这又是在和谁说话呢，别吓唬哥哥啊！】
薛仁听到刘风的心声，歉意道：“之前忘记与阿兄说，阿梨是我的妹妹，自然也就是阿兄的妹妹，不过阿兄如今还看不到鬼物，等日后......”
“老弟你稍等！哥哥有黄先生给的好东西！”
刘风说着，取出一个小瓷瓶，用不知哪来的嫩柳叶往瓶里一蘸，又朝眼珠一抹。
登时就瞧见了薛仁身后的阿梨。
【卧槽嘞！还真有！】
“阿兄莫怕，阿梨今后也是阿兄的妹妹。”
“兄...长...好。”
阿梨抱着薛仁的大腿，露出小脑袋怯怯地唤了一声。
“好好好！”
虽知阿梨是鬼，但面对如此懂事乖巧的小娃，刘风立马抛开成见，连连道好。
“阿梨真可爱，以后哥哥我罩你！”
阿梨能与阿兄相处融洽。
薛仁很开心。
但午时已到，趁着一日里阳气最烈之际，该送小莲上路了。
“阿兄，退后。”
薛仁取出阿公留下的灰麻大袍、尖角蓑帽，穿戴在身上，又将鸳鸯绣花鞋挂在胸前。
半蹲在地，做出背人的姿势。
“小莲，上来吧。”
这一次，绣花鞋再没有渗血，反倒是小莲真正的残魂飘了出来。
此刻的小莲，虽已进阶为伥妃，却依旧只有二魂四魄。
其余的一魂两魄，永远留在了薛仁身上，在小莲离开后，会依附于绣花鞋中，成为薛仁秽器的秽灵。
她没有直接上薛仁的背。
而是飘到薛仁面前，柔柔屈膝一拜：“恩公大德，青莲无以为报，只盼来世做牛做马，为恩公驱使。”
“无须如此，你留下绣花鞋便足以帮到我了。”
“那恩公可有为这双鞋起个名？”
小莲展颜一笑，风姿绰绰。
竟将刘风看呆了。
小莲的事，薛仁已同他讲过。
此时的薛仁还未开始送葬，刘风自然也就不担心过界。
喃喃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阿兄好文采。”
薛仁思忖片刻，笑道：“那便唤它化莲吧。唯望我等今后，都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谢恩公吉言，青莲只盼来世，能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小莲螓首轻垂，再无牵挂，飘飞到薛仁背后，闭目屈膝。
【阿兄，开始了。】
刘风连忙又退后十多步。
薛仁背起小莲，吆喝唱道：
“阴路开，阳关阖，黄泉路上避生人！”
他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纸钱，唱一句，扬一把。
“天无疆，地幽冥，鬼门关前送亡魂！”
“一送亡魂离阳世，二送鬼物归阴曹，三送黄泉路坦荡，四送轮回转生桥！”
“阴风起，鬼灯明，送葬人来背鬼行！”
“此去阴间路迢迢，莫恋红尘莫回头！”
“凡间未了事，且待来生续！”
最后一句落下，薛仁跟前目之所及，已是灰白色的天地。
身后则是阳间。
一条蜿蜒的小路出现在脚下。
这便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阴路。
腥臭阴冷的鬼物味，伴着阴风不断被吸入口鼻中。
“小莲，坐稳了。”
薛仁屏气凝神，大步踏上阴路。
这一次，他自己来！
背鬼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