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六百块
重新坐在太阳地里,此时的冯春忽然化身一个市侩的商人,开始跟楚怀讨论起价格来。
“要按照过去老年间的讲法呢,我表哥这辈子都得养着我,三节两寿还得给我好酒好菜预备着——表哥你别着急嘛!”
眼看一旁楚大庆坐不住了,冯春笑得灿烂,把表哥按回椅子上,他继续分析起来。
“但是毕竟咱们现在是新社会,都改开了,大家也是亲戚,一家人哪能这么搞?”
“对对,一家人、一家人!”
楚大庆连连点头,坐了下去。
冯春指指一旁楚怀提来的点心,“不过要说给点东西,吃顿饭,这可是一辈子的工作,说不过去吧?”
他笑笑,“当然了,有舅舅您在这,肯定不会让外甥我吃亏。”
楚大庆干脆站起来,“我不坐了,我还是站着听吧。”
一旁的楚怀也催促道,“春儿,别兜圈子了,你说个数吧?”
“舅,要不您先说?”
楚怀见状,干脆直奔主题。
“这个岗位你写个说明,转给你表哥,厂里的事情,我去操办……他第一年的工资、奖金都按月给你,舅舅我再帮你找个活干,怎么样?”
冯春心中直骂,自己这个舅舅真不要脸,买工作还分期付款?
没工龄的一级工一个月也就28块钱,一年也才三百多块不说,真闹翻了,这钱要是给了两个月不给了,找谁哭去?证明都给开了。
至于找个活干,那更是没影的事儿——掏大粪也是活,可是有几个时传祥啊?
沉吟片刻,他主动开口。
“舅舅,表哥!虽然说咱们是挚爱亲朋、手足弟兄,但这个岗可是我妈给我留的最后一点儿东西了……”
冯春冲着楚怀,一脸真诚,“得加钱!”
“多少?”
“一千。”
“一千?”楚大庆瞪圆了眼睛,“你抢钱啊?”
“话别这么说!”冯春咧嘴一笑,“嫌贵你们就走嘛。”
楚怀拍拍冯春的肩膀,“春儿,说实在话,厂里花钱顶替名额的也有不少,我都打听过,没这么贵,你看三百怎么样?”
“要不我出三百您给我表哥买一个呢?”
舅甥俩一番唇枪舌剑,从血缘亲情谈到四化建设,你来我往半天,价格基本就卡在了六百块上。
冯春感觉差不多,直接拍手,“就六百!对了!还得麻烦您给我买几套复习资料,我还得准备考试呢!”
楚怀见冯春态度坚决,也点点头,“行!谁让我是你舅舅呢!不过这钱不是小数目,我得去筹两天。”
“那不行,一天。”
楚怀有心回嘴,可看看冯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一天就一天!大庆,咱们走!”
“哎呀,不留下吃点饭啊?”冯春说着风凉话,把舅舅二人送到门口,看着楚大庆动手推车,忽然又开口道。
“舅!你这真是我亲舅舅啊!我妈落在你那儿的自行车你都给我骑过来啦?”
楚大庆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家——”
“闭嘴!”
楚怀摆摆手,“大春儿,你毕竟是我亲外甥,自行车你要是喜欢,就留下吧,可有一条,就这三样,你可不能再加了!”
说罢,他扭头就走。
“哎!舅!”冯春追出来,“车钥匙给我呀!”
这下楚怀彻底破防了,掏出钥匙扔过去扭头就走,楚大庆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父子俩从绮春园的民居胡同走出来,一路向东,不知踩了多少泥,终于走到了街上。
楚怀望望天,忽然后怕道:“好悬没挨了打。”
楚大庆则是想着这里到通州职工大院的距离,有些绝望。
“爸,这八十多里路,咱们怎么回去啊?”
“闭嘴!”楚怀此刻看自己这个儿子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受这罪吗?”
父子俩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送走了无义的宾朋,冯春把车钥匙在手里抛弄着玩,吹着口哨往屋里走去。
挪开门口钉子上挂的解放帽,冯春把钥匙绳挂了上去。
“老范同志!咱家又有车了!我看了,凤凰哒!”
前半年母亲病重,家里的钱花得精光,再加上一场葬礼,冯春和奶奶几乎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卖了个底掉,到如今全靠老太太的退休金活着。
范老太此时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低头瞅着一张报纸头也不抬。
“就六百块钱,就把一辈子的饭碗卖了?”
冯春对奶奶的不满恍若未觉,依旧嘻嘻哈哈。
“谁说的,不还有辆自行车嘛。180的车再加上自行车票,怎么也值两百块,这就八百了!”
“八百有什么用?”范老太撇着嘴,“留着让你奔北坡啊?”
眼看奶奶不为所动,冯春这才收起轻佻模样,认真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奶奶,我其实在化工厂有一桩孽缘,当年我……所以实在是……”
“孽缘?”
范老太闻言,狐疑地看着自己英俊帅气的大孙子。
至少比考大学合理。
“细说说呢?”
冯春一下顿住了,尴尬地笑道,“这事儿不能说太细。”
“那你打算怎么办?马上你就十八了,总不能一直没工作在街面上混吧?”
“嗨呀,具体干什么您就甭管啦,奶奶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冯春嘴上敷衍,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前世的他从化工厂“毕业”之后,报了夜大,沉下心来补救人生的他不但学了一手好字,还爱上了文学。
到前世五十多岁时,虽说他没有成什么名家,但是也算是投稿无数,算是半个知名作家。
如今重回八十年代,自然想把这一门儿“手艺”拾起来。
作为文学的黄金时代,就凭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和水平,闯出点名堂简直手到擒来。
不过两世为人的他坚信“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所以在事情有结果之前,哪怕是他的亲奶奶,他同样也是闭口不谈。
这副表现在范老太眼里,那就是冯春根本没有计划。
想想自己这孙子不怎么灵光的脑瓜,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再去卖卖自己的老脸吧。
想到这里,她伸手拍掉冯春摸向点心的手,转头把一提点心挂了起来。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不过还远远没到饭点。
冯春家一天就吃两顿,所以第二顿总要等到三四点钟。
把蜂窝煤炉子上坐的水倒进暖瓶里,冯春一圈圈把炉圈封上。
重新坐在南墙下的范老太遥控指挥,“泡上菜!”
冯春闻言,转身从屋里的绳子上薅下一条干白菜,往搪瓷大碗里倒上半碗热水,把白菜放里面,又在上面压了个茶缸。
干完了活,他也拉了个竹凳坐到南墙根里,祖孙俩谁也不说话,都闭着眼睛晒太阳。
冯春不多时就睡了过去,等到感觉身上有些凉了,睁眼一看,太阳早就逃走了。
站起身走进家里,范老太已经把饭菜做了个差不多。
看着一篦子灰不拉几的杂合面馒头,再看看锅里熬白菜上零星的几个油渣,冯春撇了撇嘴。
给母亲治病掏光了家里的积蓄,刚过完年,老太太手里也没多少钱,祖孙俩吃得格外减省。
脑补着红烧肉、小炒肉、鱼香肉丝、锅包肉的滋味,他扭头朝咸菜坛子走去。
拿筷子头夹出半个疙瘩头,他片了两片,又细细地切成丝,默默的扔进刚盛出来的白菜边上。
又是怀念拼好饭的一天。
祖孙俩相顾无言,默默吃饭,冯春一口气吃了三个杂面馒头,又送进去半碗干白菜,连带咸菜、菜汤都没放过。
对于十八岁的小伙子来说,勉强算是吃个半饱。
收拾妥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冯春转头拽了一下墙角的拉线,白炽灯昏黄的光勉强点亮了屋子。
范老太不乐意了,“才几点呢就开灯?”
冯春正准备抬杠,门忽然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瘦猴子露出头来,对着俩人咧嘴笑,递过一个铝饭盒。
“范奶奶!春儿哥!我妈让我送来的!”
冯春接过饭盒,揭开盖子一看,登时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