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父亲
管虎的父亲管茂是一家国营纺织厂的总经理,年轻的他跟随父亲学会了裁缝的手艺,慧眼能识别好的布料,给当时的县长夫人做过一两件时髦的衣裳,在当地成立纺织厂的时候,管茂成了最合适的工人,照理说,纺织厂的工作与裁缝的工作似乎有一些关联,认真工作起码可以当个高级技术工人,但实际上,管茂更擅长的是与领导们之间的推杯换盏,作领导马前卒,几年下来,管茂的技术越来越生疏,可是管茂的职务越来越高,最后成了国营纺织厂的总经理,随着市场化的到来,纺织厂的生意越来越差,效益越来越不行,很多职工面临着下岗的危机,企业成了当地政府的累赘,在市里有的领导学习了南方的特殊经验后,决定对公司进行改革,实行私人占股出资,可是到底占多少股,出多少资,谁也没有个说法,市里的一些专家也拿不定不主意,最后来征求了管茂的意见,管茂动着脑子,请来了早就在南方开了厂子的亲弟弟管胜。管胜用极低的价格盘剥下了这个厂子,但是随后又将管茂的儿子管虎任命为了这个厂子新的总经理,而管茂光荣退休,享受退休后的各项待遇,市政府的领导们十分满意歌功颂德管茂的才能,厂子又公变私,开始了第一波的下岗潮,由于厂子里的效益持续下滑,许多个月的工资也持续发不起来,政府摆脱了厂子的依赖性,许多职工再去市政府闹事都被以新型劳动合同关系,这是私人企业的事为由而拒绝,久而久之,在政府门口站队的人越来越多,闹事的也越来越多,其中一个闹事最厉害的是刘明二姐夫的父亲,王老四,老四家中排行老四,过去是个屠夫,卖肉的,在纺织厂还属于商业的统管范围时,想要找个女职工媳妇,看上了纺织厂女工多的优势,软磨硬泡的去纺织厂里,谁知道随后,卖肉的商业越来越好,生意越做越好,好几个单独出来卖肉的都盖起了自己的房子,他却越来越差。这个时间节点,工资又开不出来,让他非常恼火,经常带人在市政府闹事。
管虎是个非常纨绔的小子,过去在纺织厂里仗着自己父亲是厂长,经常调戏各个女工,唯一不惯着他的人就是王老四,他们经常形成对峙,王老四没有别的本事,唯一的能量是身上形成的血腥味,不管什么样的畜生见了他都会吓得发抖,有几次,村里闹腾的非常厉害,家家养的狗叫的不停点,王老四说过去看看,他一到村口,所有的狗似乎是得到信号了,一声不吭集体哑火,这一战让他封神,管虎对他还是忌惮三分,他只是流氓,而王老四是真的杀过猪。
王老四闹的太久也不是办法,市政府的领导让管茂出面处理这些事,毕竟当年纺织厂的很多工人都是管茂弄进来的,而这个王老四也是管茂的邻居,家就住在管茂家旁边不远处,还算有点交情。管茂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就是让王老四的儿子进入纺织厂工作,接王老四的班,王老四光荣下岗。起初王老四还不太愿意,但是,想到自己儿子日后也要成家立业,就答应了,随着王老四被摆平,纺织厂职工们再也没有能力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就算偶尔还有人告状,也形不成气候,久而久之不了了之,离开的厂工背井离乡走的不少,转头其他行业的也不少,有很多人自谋生计也都有了一定的出路。改革开放初期,商品匮乏,失业后的许多工人反而找到了更好的谋生手段,他们积极主动的投身到了改革开放的浪潮里,有开饭店的,卖衣服的,王老四重操旧业又杀上了猪,卖上了猪肉,反而比上班的儿子的日子过的还好,不过这都是后话,到了工厂上班的王锁,也就是刘明的二姐夫,认识了同为厂工的刘明的母亲,她看王锁人不错,把刘明的二姐介绍给了王锁,管虎跟王老四有的瓜葛,全因为儿子在厂子里找下了媳妇而烟消云散,反而王锁成了管虎的金牌打手,担当了厂子里的保卫队队长。
张老汉的父亲是一个称职的工人,也在那起浪潮中下了岗,他的母亲是个老师,勉强靠着微博的收入养活着家里,父亲下岗后,多少次被母亲数落,偶尔有几次吵闹声引起了邻居们和爷爷的注意,爷爷出生于旧社会,属于典型的家长制,他经常批评张老汉的母亲,张老汉的父亲一到这个时候就有些哑火不敢吭声,本来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应该是娇惯的孩子,但是,他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就受不了父亲的旧式教育离家多年未归,唯一剩下的就是幼小的他,他长期处于父母的管教下,整个人显得非常老实巴交。年轻的时候,他喜欢摆弄着一些机械有关的东西,有时候把自行车拆开了,洗干净了每个螺丝再安装上去,还有一次他把收音机拆开了,里边所有的零件他都能非常熟练的组装上去,似乎曾经就是一个制作收音机的人员。张老汉出生后,正好面临他下岗,起初他还在一个商场里帮人卖着货物,随后商场也是由公变私,他不善于言谈,很快就被辞退,再过去了一段时间,他开始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到处闲逛,逛到了一个胡同里,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胡同,这个胡同旁有个修鞋匠,他与修鞋匠的攀谈过程中,了解了现在的市场发展,也不知道修鞋匠是怎么就能了解的市场发展,反正是让他顿时开悟,开始了维修家电的行当,经常一个人骑着三轮车去外边修理家电,他的技术非常过硬,基本上掌握了所有当时使用的家用电器的维修技巧,实际上当时也没有什么家用电器,就什么电视机之类的,最多有个冰柜和空调,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大部分维修也就停留在电风扇,电视机,自行车,收音机上边。
张老汉的父亲在维修家电的时候,经常会带着张老汉,非常巧合的地方是张老汉的爷爷在我们的胡同里买下了一个院子,他似乎也觉得小两口天天在下边吵闹让他不得安生,虽然是旧社会的家长,但是他是年纪越来越大,脾气越来越差,可是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也没有能力和精力再去管张老汉的父亲的事了,他知道儿子是个老实人,随着他身体的恶化,张老汉的姐姐,哥哥也都回来了。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躲的远远的,快不行了就都回来了,张老汉的爷爷为了避免两兄弟争财产,花光了几乎自己所有积蓄给张老汉的父亲在胡同里买了个院子。张老汉的大伯父也答应了承担照顾母亲的责任,张老汉的姑姑是非常传统的女人,她觉得张家是要有后的,自己的哥哥没有儿子,而张老汉成了唯一的独苗,本身应该把现有的院子给了张老汉的父亲,可是,母亲执意不愿意搬家,加上张老汉的母亲与自己的母亲一直有隔阂,没办法在一起生活的原因,只能由哥哥来照顾母亲。
随着张老汉爷爷的突然离世,整个家庭的财产安排也基本上如他爷爷所想的那样,母亲把兄妹三人叫到了一起,讲了讲未来,过去由于他们父亲的怪脾气,惹得大家多少年没有在一起吃饭,大儿媳妇,女婿也基本上不登门,就在一个城里也见不到,老父亲也是各种古怪的脾气,从来不主动联系兄妹两人,但是,临终前,还是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甚至都没有给自己包一点纸钱,也没有让其他人包纸钱,临终口袋里的那点白花纸钱还是前几日老管家撒的纸钱,他顺手捡了一点。张老汉的父亲很怀念他,在坟地的时候,他哭的非常大声,张老汉以为父亲是哭的最厉害的,结果,大伯还有姑姑的哭声更大,大伯哭的都站不起来,泣不成声。
张老汉很怀念自己的爷爷,他虽然不了解爷爷跟母亲之间的那种隔阂,但是,爷爷对他特殊的照顾反而让他亲切,母亲作为一个老师,经常喜欢说教他,不仅说教他,还要说教他的父亲,有时候拿出来戒尺,打了他后,还要打一下他的父亲,让父子俩都有些战战兢兢,全靠他爷爷出面制止,他母亲才能停下来。如今爷爷离开了他们,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在母亲打他的时候保护他了,他想到这里,泪流雨下,他想到以后不知道要挨多少顿打了,泪流雨下,他想到自己不写作业会挨打,不按时睡觉会挨打,不认真吃饭会挨打,放学不回家会挨打,泪流雨下。
张老汉的父亲与他的大伯做了简单的商量后,没有多久就搬离了爷爷家来到了新院子,但是他上学的事还没有完成办顺,他还需要去那个学校上学,反而母亲由于换了家,上班距离有些远了,没有精力再去照看张老汉,他看见每天母亲回来都非常累,连和他们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与父亲暗自窃喜,甚至张老汉的父亲还有了闲心在胡同里摆上了象棋棋局,在维修旧家电的时候,顺便下两盘棋子,张老汉也能把爷爷曾经读过的书拿来几本偷偷看看大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