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陌生人

陌生人凑近了看他，他知道对方是在察看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还有一丝气息，但他知道血即将流尽。他竟然想起了儿子的足球，那个足球是在儿子四岁的时候买的，过了近一年，球已经缺气，瘪了下来。儿子跟他说了许多次，让他给足球充气。他也答应了儿子好多次，但一次都没有办到。为什么没有办到？是太忙了吗？还是因为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刻他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球，气就要散尽，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再充起来了。想到这，他知道今年该送儿子什么礼物了，一只足球，或者充气筒。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我都要死了，为什么还在想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应该要挣扎着活下去啊。他如此想着，努力想要动一动手脚，他失败了，此刻他只能转动眼球，眼球是他躯体中唯一能驱动的部分了。

他转动眼球，看向那个陌生人。为什么？在他与眼前的陌生人搏斗并失败之后，他才终于想起来要问一问他为什么。记忆中他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为人一向谨慎，信奉的人生哲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遇不平事就扭过头去。他不过是个卑微到甚至于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的人而已，为什么会有人对他痛下杀手？陌生人应该没有想到他会遭到如此激烈的反抗吧？那块不知道沾了什么的手帕捂住他嘴巴的瞬间，他是愣了一会儿，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就起了反应，他是如此激烈地反抗，甚至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真正打过架，向来都是被打，今天是他第一次还手，想到这他竟然有些许骄傲。他想问陌生人原因，就算死，好歹也死个明白。但嘴巴动不了。陌生人没有费力再给他一刀，只是把手伸向从他身体内流淌出的血泊之中，蘸了些鲜血，走到墙壁前，在墙上涂抹着。写的是什么？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看不清。他疑惑不解，努力想要看清。人即便死到临头也还是有好奇心，这是他这一生所学到的最后一个知识。

终于，他不再看陌生人，他也不再想要动自己的手或者脚，甚至连眼球都不想动了。他太累了，不只是此刻，一直以来都太累了，工作、生活，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维持，才能让他的人生看起来像个样子。如果活着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那就轻松地死去吧。

他放弃了一切，闭上眼。好冷。又好暖。

他听到男人打开房门匆匆离去的声音。他听到走廊里有人喧闹的声音。他听到自己最后一口呼吸的声音，这一呼之后，就再也没有吸了。

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尘埃落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