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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起凤书院答问(两则)

姚永朴

李实秀问:“西人制造最足卫国者,莫如舟车枪炮。今若别开特科,以收长于西学之士,而科目则仍旧贯,何如?”

泰西诸国之所长,不仅在舟车枪炮也。其所谓政治、法律、理财、外交诸学,处今日世界,何一不当讲求?奈之何犹兢兢于时文、试帖、小楷,不欲废之,以从事于实学也?夫中国所长,在于道德之纯粹;泰西所长,在于政治之切实简易、技艺之精巧。为今日谋教育之法,必合中外之学,陶而镕之,以归于一,斯为尽美、尽善。第国之财力、人之精力,皆不易猝办。计惟有合科举于学堂,则人情鼓舞,上下一心,以求达于目的,而财力自不忧于乏矣。先之以普通之学,第以三五年为限,而不必太深、太久。以后便仿胡安定经义、治事两斋之法,使学者于中西之学各择其一,以为专门。而不必事事用力,反至于无一事之精,而精力亦不忧于不继矣。此盖今日一定办法,非是不足以保固有之学,亦非是不足以取人之所长,以为吾学之助。若曰西学,但设特科,而寻常科目犹率由旧章,此则非区区之所敢知矣。

梁望洵问:“近年各报馆多伤心于政府压制,求伸民权。其甚者,乃有革命流血等说。果可信否?”

今日时势危迫至此,各报诋政府为敷衍、为颟顸、为腐败,吾诚不能为衮衮诸公解免。但如革命流血诸说,揆诸孔子“默足以容”“为下不倍”“危行言孙”“卷而怀之”等语,则皆不合。使孔子非圣人则已,孔子而圣人也。当此风潮正盛之日,岂可更扬其波哉?且彼之所以为是言者,不过曰外人之侵我已甚,今之政府不能庇我,势非合国民为团体,不能保种。是则然矣,然果如此,则今日所最急者,莫如教育一事。与其救以空言,何如父诏其子,兄勉其弟,有财者输其财,有力者效其力。由村而乡,而县,而府,而省,遍开学堂,精选教习,以导我少年,以张我国力,合群之道,孰大于斯?彼政府虽敷衍,虽颟顸,虽腐败,然亦不过不能提倡整顿耳。万不至举明降谕旨之事,并民捐民办而亦阻之。顾何以二十二行省办此者廖廖也?舍此不务,纵谈平等、谈自由,于世局何所补乎!夫外人侵我,而我拒之不胜,至于流血,此大不幸之事也。今不待人侵,而先为革命之说以耸民听。设使内变迭起,外人从而乘之。小则干预平乱之事,以图要索;大则瓜分吾土,以收渔人之利。吾恐流血之惨,将有不旋踵而即见者。虽欲变法,亦岂尚能待我之变?故鄙意士君子处今日,惟当讲明学术,以忠孝为根本,以名节为藩篱,去私心以全公德,戒空言而求实效。果学堂大兴,人才渐众,安见今日敷衍、颟顸、腐败之政府?异日用得其人,不可易为赤心报国之政府乎?各报过激之语,在上位者固不妨视同师箴、瞍赋、矇诵,藉资省察。若士人,要当有所审择,而不可一概信之。斯实今日持身涉世之一大关键也已。

(见于姚永朴、方苞著,郭康松、王璐、林久贵校注:《起凤书院答问——外一种<左传义法>》,华夏出版社2013年版。)

姚永朴(1861—1939),安徽桐城人。1894年中顺天乡试举人。治诗古文辞,后专读经。1910年起任北京大学文科教员,1917年离开北京大学,转而讲学于正志学校。著有《文学研究法》《史学研究法》《史事举要》《旧闻随笔》等。

编者说明

姚永朴曾于1901年客游广东信宜,为起凤书院山长。《起凤书院答问》是他任山长时,对诸生疑问的解答汇总。从此书可观20世纪之初的学术、社会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