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过刀山
卡尼街尽头的一家烟馆里，青烟在雕花木梁间缭绕。
唐威跟着长三穿过三道暗门，每过一道，身后的门便无声地合上，像是踏入某种巨兽的咽喉。
“林七爷，人带到了。”
长三躬身退到一旁。唐威抬眼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精瘦的老年男人。
协义堂现今话事人“鬼眼”林七，他右眼戴着黑眼罩，左眼却异常明亮，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像蒙了层雾的玻璃珠。
“唐老板，久仰。”林七的声音沙哑如磨砂，
“听说你的蒸汽洗衣店，连洋人都排队？”
第一次见面对方给的压力很大，唐威却不露怯，他抱拳行礼，
“小本买卖，比不上协义堂...这烟馆生意红火。”
林七的独眼微微眯起。他倒是喜欢这个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松弛感。
既不自卑也不张扬，更难得的是身上没有唐人街常见的穷酸气。
他看了一眼恭立在旁边的长三，问道：
“听长三说，唐老板想入会？”
“七爷，实不相瞒，在下一人和孤妹飘零在外。无依无靠，虽然侥幸得父辈荫庇，留一洗衣店，但身边强敌环伺，无论是意大利人、爱尔兰人，甚至华人都对在下的小店有所觊觎，唐某常闻得先生大义，公若不弃，唐愿拜门下，肝脑涂地，以图厚报。”
这段半文不白的话让一旁的长三有些傻眼了，忍不住打了嗝。
论牛逼还是唐老板牛逼，这么肉麻的话都能说的口呀！
“这里还有一点心意，请堂里的兄弟们喝茶。”唐威从怀中取出一卷红纸包着的银元。
银元落在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七的指尖刚触到红纸，门外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七爷，既然有新人入会，您老怎么也不通知一下兄弟们。”
众人寻声看去，房门被猛的推开。光影里走出个铁塔般的壮汉，腰间别着两把带倒钩的短刀。
长三立刻跳到唐威身边，在他耳边耳语，
“唐老板，这就是阎罗刀陈罗，协义堂理事，听说上个月单枪匹马砍翻过整条都板街的潮州帮。”
唐威此刻的眼睛却是放在到林七的身上，他注意到，这位协义堂的话事人看见陈罗不请自来，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眼睛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仆大必欺主，唐威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陈阎罗，这位唐老板是我长三引荐来的，怎么你也要来查查吗？”长三站出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陈罗没有理会长三，而是用刀尖挑起红纸包，银元哗啦啦散了一地。
他冷冷说道：
“非我南海兄弟入会，都得先过‘刀山’，这是规矩，是吧七爷。”
陈罗看向上首的林七，无论林七现在心里是何想法，但他现在都是一副尊厚长者风范，
“这规矩都是几十年前的老规矩，唐老板是贵人，我想就不必遵守了吧。“
“规矩就是规矩，就像七爷您是协义堂的话事人，所以我们以您为尊，但如果大家都不守规矩，这协义堂岂不是也可能沦落成群龙无首的地步。”
陈罗这话已经有了威胁的意思，林七嘴角微微抽动，旋即又笑道：
“陈理事说的在理，那陈理事打算如何办这‘刀山’？”
陈罗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我看唐老板细皮嫩肉的，怕是很难过这‘刀山’吧，这样，在下也不为难唐老板，如果唐老板能在我手里走个二十个回合，就算唐老板过了这‘刀山’。”
长三闻言大怒，谁不知道这个阎罗刀耍刀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平常人在他手里过二十回合哪还能活的？
“陈阎罗，唐先生是我请的正经商人...”
“商人？”陈罗突然掀开衣襟，胸口赫然是道横贯左右的刀疤，
“老子当年在旧金山码头砍人的时候，这些‘商人’还在穿开裆裤呢！”
林七摩挲着翡翠扳指，独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堂口的规矩他当然记得——非籍入会需经“刀山考验”，但这规矩已经十年没用过了。
“唐老板，”林七终于开口，“要么你现在转身出去，要么...“他朝陈罗努努嘴，“去后巷跟咱们陈理事‘讲讲规矩’。”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唐威的身上，长三的嘴唇翁动，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唐威伸手拦住。
只见他轻轻解开西装纽扣，露出里面浆洗得笔挺的白衬衫，一抱拳道：
“还请陈理事指教。”
......
后巷比想象的宽敞。二十多个协义堂帮众围成圈，中间清出块三丈见方的空地。
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狭窄的银带，恰好照在场地中央的两道人影上。
陈罗的双刀已经出鞘，月光下刀刃泛着蓝汪汪的光，刀背上长长的血槽还残留着红色的血迹。
“威少，要不就算了吧，”长三凑到唐威身边说道，
“这个姓陈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和他交过手的基本非死即残，咱们没必要和他硬碰硬，这次不能入会，咱们可以挑个其他的机会。”
唐威斜乜了长三一眼，倒也听出这家伙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来到早已准备好的武器架旁，一路走过去，最后只挑了一把纤长冰冷西洋剑。
陈罗看着唐威挑的武器，不由得意耍了个刀花，狞笑道：
“小子，我不管你和长三是什么关系，待会儿刀剑无眼，缺胳膊少腿可别怨我。“
唐威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躬身，剑尖斜指地面——这是标准的西洋剑术起手式。
围观的帮众中传来几声嗤笑，长三攥着手已经沁出汗来，他怀疑这位唐老板根本就不会使用武器，不然这种要命的情况下，他怎么会选这种软不拉几的西洋剑。
“规矩很简单，”站在台阶上的林七看着唐威，“二十个回合不倒，就算你赢。”
“没问题，那就请开始吧。”
陈罗率先发难，双刀交叉成剪，直取唐威咽喉！刀锋割裂空气似乎发出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