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天塌地裂了
两人如胶似漆的周末时光,一晃眼就过完了。
江雨萱回到公司,如常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她自认为自己表现得一如既往,然而Kevin总是能看穿她,他说她是被爱滋润着的女人,脸色红润光泽,心情舒畅,连带着工作也特有干劲。
江雨萱以笑默认,这几天,她虽然没有跟袁毅回家住,但他总是一大早就给她送早餐和鲜花,自然也少不了缠绵缱绻、耳鬓厮磨的欢情。
但是她没有忘记这周要和他去看医生的事,每天必提醒他尽快安排时间。后来袁毅告诉她,他已经在医院预约时间了,时间定下来之后会告诉她。
直到周四下午,袁毅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他的胃肠镜检查报告,诊断结果是胃溃疡。
江雨萱立即拨通他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萱萱。”依然是熟悉又亲昵的声音。
“你还好吗?”虽然知道胃溃疡是一种很常见的胃病,但她还是心疼他,她甚至想要立刻飞到他身边,抱抱他,帮他揉一揉。
“我没事,就只是胃溃疡。医生开了药,我会按时服用,你不用担心。”
“你现在要非常注意饮食,以后别在外面吃饭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今晚就回原来的公寓住吧,我给你做饭。”为了他的身体,她愿意打破原则跟他回家住。一来方便照顾他的饮食,二来也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必竟心情好,病痛自然也好得快嘛!
“我今晚有点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了,如果事情顺利,我们周末再回去吧。”
江雨萱还以为他会很开心呢?但她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喜悦。然而她失落是其次,担心他身体才是重点,于是温声细语地关心道:“你现在不适合太劳累,要很注意休息和饮食,你能做到的,是不是?”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萱萱。”
江雨萱没有再纠缠,挂了电话,又重新仔细看了一下手机上的诊断结果,然后又上网查了一下关于胃溃疡的病理知识和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下班的点刚到,还在处理工作的她,突然接到江润泽打来的电话,她抿唇一笑接通:“哥。”
“阿妹,现在说话方便吗?”江润泽语气有点急。
江雨萱以为有什么急事,忙说:“可以的,你说。”
江润泽开门见山,“张延给我做了一份详细的公司筹划方案,但是规模很大,刚注册资金就需要三千万。”
江雨萱听完笑了笑说:“哥,不管三千万也好三亿也罢,你只要记得,你投的是六拾万就行,你就是一小股东,明白吗?”
“我知道,可是张延叫我管你要三千万,阿妹,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雨萱略为思忖后才说:“哥,我答应袁毅的求婚了,他把在鹏城和香港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到了我名下,包括爱萱科技。”
闻言,江润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江雨萱知道他难以置信,强调了一句:“是真的。”
江润泽还是没说话,她只好继续说:“我也不想接受,但是袁毅很固执,他巴不得我和他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你,哥,他第一次见你就让你成为他的合作伙伴了,这样说,你能懂他吗?”
江润泽终于回神,慢半拍才说:“阿妹呀,他是在乎你的,你以后好好对他吧。”他想,但凡经历过爱情的人应该都能懂的。
“我会努力的。但是,这件事你先别告诉阿爸阿妈,我不想他们操心。”
“好。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要谨慎处理,虽然阿哥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是阿毅的家人会怎么看你呢?你想过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放心吧,哥,我不要他的钱。事实上张延也已经请了专业人员来管理这些资产了,我不过就是挂着拥有者的名义,平时多签几个名字罢了。
”江润泽还是放心不下,“阿妹,要不,我们还是算了......”
江雨萱打断他,“哥,你别想那么多,你们合股开公司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江润泽叹了口气,“好吧,阿哥相信你,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别受金钱魅惑,迷失了自己。”
江雨萱笑了笑,满口答应他。最后又婆妈地嘱咐了几句,例如:日后要多向张延学习,努力奋斗事业的同时也要保重身体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日子日复一日地流逝,袁毅一直没有出现,江雨萱每天发微信提醒他按时吃饭、吃药和休息。他也每次必回,但就只是简单几个字:嗯、吃了、知道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雨萱猜想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他说过如果事情顺利,周末就会和她一起回公寓住,然而他却放弃了能让他上瘾的周末时光。
果不其然,早已回鹏城的张延竟然在申城约她见面。
江雨萱如约来到一家高级酒店门口,才下车就看见张延迎了过来,很显然他是特意在门口等她的。
“雨萱,出了点事,你要有心里准备。”没有寒暄,也没有笑脸,并且单刀直入。
江雨萱也直接了当,“张师兄,到这种高级酒店,营造这么正式的形式感,只会让我内心更加忐忑不安,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来得痛快些。”一路上她已想了许多,最坏的可能,就是她和袁毅不能走到一起了。虽然她很相信袁毅不会轻易放手,但是不排除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罗樱桃婚宴那晚,她知道他外公和舅舅就在现场,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带她去见他们,她想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接受她,所以并不想见到她;而周亦欣又亲自到她面前来宣誓主权,这让她有了危机感。可她认为这些都够不上迫不得已。事实上,那时她还借着酒意故意表现出醋意来试探袁毅的态度,而他也没有令她失望,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已经把障碍都清除了,她是相信他的。后来她也一直感觉很安心,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和他就要这么顺利地步入婚姻生活了。
“先进去,你袁师兄会亲口和你说。”张延边领着她往里走边说。
江雨萱顿住脚步,讶然地看着他,“你是说他在这里?”
张延也停下脚步对她点点头。
这么正式约她在酒店见面,还要亲口和她说的事,当然不会是一般的小事。她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心脏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你进去吧,他在里面。”
张延帮她刷了门卡,她推开门走进去,视线在宽敞奢华的客厅里扫了一圈,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如雕塑般杵在一侧的落地窗前,显得那么萧索无奈。
她向他走过去,站在他背后良久,他也没有转过身来。她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紧紧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干净的白衬衫、清幽的香气、以及传递到她身上那温暖的体热,都让她爱惨了他。
“对不起,萱萱。”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一句“对不起”已让她害怕得几乎窒息,她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尽力气抱紧他。
“我舅舅出事了,现在唯一能救他命的人只有周家。”袁毅声音里压抑着哽咽,“条件是:两家必须联姻。而我妈求我......几乎给我下跪......”
果然,即使早有心里准备,他的话还是让她眼前几乎一黑,身体在发颤,泪水不自觉地往外涌,“袁毅,我们才刚刚回到彼此身边......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吗?你就这样放弃我了吗?”她明知故问着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试图改变点什么。
然而他说:“人命关天......我别无选择,萱萱。”说完,他已失控,双手捂住痛苦扭曲的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滑落,但始终没有勇气转身面对她。
好一句“人命关天”,绝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现在再怎么不舍地纠缠抑或是深情地挽留,在这句话面前也是不自量力!必竟在生命面前,爱情又算得了什么?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一寸一寸地松开,噬骨的疼痛漫延到她身体里的每一粒细胞,令她痛不欲生。多么痛的放手啊!这一放就是一辈子,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再是她的了。
她的双手自他的腰间抽了回来,身体也不再贴着他温暖的脊背,红肿的双眼盯着被她眼泪打湿的那一片衣衫,而后又定在他微微颤抖的双肩上,不自觉得,一只手又爬上他的脊背,缓缓往上,停在他的肩膀处,轻轻地按压着,“你要保重身体,还要......幸福!”
话说完,艰难地收回手,然后毅然地转身,才走了两步,却突然被袁毅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
“萱萱......”袁毅哽咽着唤她,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你可以恨我,但要尽快忘了我,重新找到那个在乎你的人......”
颤抖的哽咽声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液体灼烧着她肩颈的肌肤。她知道他心里的悽惨和不舍并不亚于她,可那又能怎么样?公主与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过是童话故事罢了。现实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与数不胜数的无可奈何,她早就知道的。
要不是他的执着与专情,她和他又怎会有如此生不如死的境地?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些恼他的情绪,语气略有不善地说:“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不要和你谈恋爱,可是你却执意追求,还瞒着我你富比王侯的家世,直至让我动情让我沦陷。后来我已经理智地极尽全力地放弃不属于我的这一切,可是三年后,你又霸道地在我平静的心湖乱投石,在我不可自拔,甚至不可离开你的时候,你却说你要放弃我了。如果说这些都不是你在玩弄我,那就是上天在玩弄我们。渺小如我们,又如何与天斗?”她越说越狠,有种借此一刀斩断情丝的绝决,“既然如此,往后就各走各路,各自安好吧。一辈子......再也别见。”说完用尽全身力气自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
袁毅脸色煞白如纸,摇晃着身体后退几步,跌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他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捂住胸部,因为他很痛,全身心都在痛,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不到氧气,导致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地叫嚣,他却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宰割一样,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了......
那天,他在医院做完肠胃镜检查,医生神色凝重地对他说:“袁先生,胃镜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胃长肿瘤了,现在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能诊断是良性还是恶性。”
袁毅听到这个结果,仿佛听到一个笑话般反问医生:“你确定这个结果是我的?没有弄错?”
医生对于病人的这种反应见惯不怪,非常理解地摇摇头,“不会错的。当然,你也可以到其它医院再检查一次。”
这里已经是申城最顶级的医院了,他当然不会去其它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只要冷静下来之后自然就会相信和接受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并不是你不相信或是不接受就可以不发生在你身上的。于是他不得不找医院关系,弄了一个胃溃疡的诊断报告,只为了安江雨萱的心。
等待化验结果就是等待一张生死命状,那几天实在太过煎熬,焦急、紧张、害怕.....总之心情很糟糕,所以他一直不敢去见江雨萱。直到接到医生给他的化验结果,当他看到上面“胃癌”那两个加粗放大的字眼时,犹如五雷轰顶。
天塌地裂了!
他一个人躲在幽暗的书房里,极尽克制住自己濒临绝望的心情,用尚存的一点冷静和理性思考着这张生死命状——它为什么会落到自己的手里?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又该如何面对它?他越想越浑身发抖,因为他觉得很冷,就像在深冬里光着膀子。他下意识地双手交叉环抱着自己,但是没用,害怕使他紧张,越紧张就越冷。是啊,他在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与江雨萱天人永隔的那一天,还有他的家人、亲朋好友、理想、事业......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
张延和袁沁被他唤到医院已经是第三天的事情了。两人听到医生说出这个噩耗时,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相信这是个事实。直到医生和他们说起了之前已和袁毅商讨过的手术方案——“全胃切除手术”时,袁沁和张延仿佛这一刻才相信了这个事实,一个悲痛欲绝,放声大哭,一个红着眼眶,伤心不已。
医生走后,袁毅对袁沁和张延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手术后再告诉他爸妈;二是不许把他的病情告诉江雨萱,他会编一个让她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还她单身的自由,让她重获幸福。这是他想了两天之后得到的他认为最好的安排和结果,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诀别之约。
客房外,江雨萱逃也似地奔了出来,背靠在被她紧紧关闭的房门上,脸上呈现出无限的绝望与崩溃,心也痛到了无以复加,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眼求救般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张延和罗樱桃。
罗樱桃见状,忙上前抱住了她,双手在她后背轻轻扫着,说道:“他还是很爱你,只是......”罗樱桃说不下去,也不能说下去,她一想到那残酷的事实,喉咙便哽住了。
张延也是一脸难过之色,他走近她们,手分别在她俩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说道:“樱桃,你先带雨萱回去吧。”他现在很担心里面那个,江雨萱尚且如此,何况那个比她用情更深的?
罗樱桃当然懂张延的意思,她很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回道:“好。”
“你要好好陪着她。”张延继续交待。
罗樱桃侧过身子半抱着江雨萱,点头“嗯”了一声。
只缓缓走了两步,江雨萱却突然转过身,“张师兄......”她唤住欲刷房门的张延,“他患有胃溃疡,拜托一定要督促他去治好。”这会儿她思绪稍微清明了一些,心里虽有怨气,但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身体。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无声地往下掉,“帮我转告他......我并没有真的怪他......”
张延和罗樱桃都愣住了,显然他们都没料到,原来袁毅对她谎称自己得的是胃溃疡。如果真的只是患了胃溃疡该有多好!然而事实却远比现实残酷的多。
张延进到客房,就看到那个平时冷静如斯、无坚不摧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悲痛与绝望,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张延安静地坐到他旁边,第一次感受一个男人在失去爱人以及面临生命的即将消逝时,那种压抑的哭声竟然可以这么悲恸,仿佛可以把这一切哭成一场梦。
良久过后,袁毅靠在了沙发背上,胃部的疼痛让他面色雪白,“她怎么样?”哭泣过后低沉的鼻音掩盖不了他的极力隐忍。
张延避重就轻,“樱桃陪着她。她让我转告你,她不怪你。”
“我倒是希望她怪我,恨我......”他无比悲哀地说。
“你放心,在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定会恨死你。”张延毫不避讳地说。
“所以,不要让她知道真相,至少在她还没变心之前不要让她知道。”袁毅近乎哀求的语气,“如果让她知道我得的是胃癌,她不会丢下我不管,反而会一直陪我到死的那一天,甚至坚决要做我的妻子。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她还那么年轻,一切都还那么美好,我怎么能拖累她,甚至让她成为一名寡妇?我一个人不幸就够了,总不能让她也跟着我不幸,若是那样我死都不会瞑目。”
张延听得不忍,心里酸涩一片,握紧的双拳狠狠地锤在沙发上,低吼道:“该死的癌症!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袁毅皱着眉头,神色凄凉,“是啊,我还那么年轻,还没取我心爱的女人为妻,还没有生下一个孩子,还没有好好孝顺父母......”他说着说着喉头便哽住了,过了一会儿,稳住了情绪又接着说:“它并不是猝不及防,而是我肆意挥霍健康的蓄谋已久。命运早在我肆意透支身体健康时就悄然拧开了我生命的安全之阀,并且快速掌控了终结期。”
“你现在才知道?这些年为了科研,你总是废寝忘食,加上那次胃出血对你的身体又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我是怎么劝你都不听啊!”张延虽有不忍,但还是控制不住凉凉地数落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如果那时雨萱没有离开,她肯定不会让你如此遭贱自己的身体,同样,你也不会那么拼了命地工作,也不会因为太过忧伤而喝过多的酒......那么结局就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然而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有一些人有些事情,从一开始遇到就注定了结局。她就是你的命中注定。本以为遭遇了情劫,历经了波折之后,就是美好、浪漫和幸福的开始,可惜命中注定啊,她就是你情劫.....”
“以前,我觉得自己爱萱萱胜过自己的命,只要她还爱我,我就可以把命都给她。所以一边打着爱她的旗号,一边又无知地或者说不自控地折磨着自己的身体,总觉得,只要她还能回到自己的身边来,那点胃痛又算得了什么?然而我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命都没了还怎么去爱她?一如现在,我已经爱不了她了。所以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也没有什么情劫,一切都是因为我爱得太自私,或者说不懂得如何去爱。”袁毅此刻脑海里都是以前张延、袁沁、他的爸妈,甚至江雨萱劝说他保重身体,催促他去医院做深度检查的那些画面,一张张担心他,心疼他的脸孔,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我是有多愚蠢才会忽视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爱?”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张延默默地听着,对他的遭遇感到无比痛心,却又束手无策。
袁毅反而越说,心就越平静了,“身体只有健康了,才能好好爱;生命只有慢慢走,爱才能白头!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希望你们都能从我身上吸取教训,保重身体,就从今天开始吧。唯愿你们都能好好的,余生不再留有遗憾......”
“别说了......”张延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你不需要那么早留遗言,医生说了,如果手术时癌细胞不发生转移,经过化疗,生存期可达三到五年。”他说得很小声,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只能再活三到五年,而且还得忍着一身疼痛活得生不如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尊严地直面自己的死亡过程,这样的人生真的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袁毅凄然地一笑,不以为然地继续张延所谓的遗言:“天命本不该如此,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未尽人力,所以我的不幸是疚由自取。你们都不要为我难过和悲伤,尽快回到你们的日常,少加班熬夜、保持心情愉快、适量喝酒或不喝、多运动,不要过分追求名利富贵,体会简单所带来的美好。只有好好保重身体,好好活着,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活到老才是真的好......”
“......”
病房内,Aaron轻轻合上手上的诊断报告,而后,面无异色地看向沙发对面垂头扶额的袁毅,可内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平静,他很同情袁毅的不幸,然而更心疼江雨萱。一直以来他以为袁毅就是江雨萱的刚刚好,可他手上的诊断报告让他知道,那只是他以为的。意外这种东西就像敌人一样,喜欢趁人不备的时候打你个措手不及,有时甚至让你无力回天。再一次经历失去至爱的痛楚,江雨萱如何承受?他无法想像。
“带她走吧,回鹏城去。”袁毅沉重的声音打破沉默,“最好一辈子让她相信,我是和别的女人联姻的,如若不行,也至少在我死去之后。”
Aaron蹙起眉头说:“她或许有一天会知道,你确定你这么做不会让她更痛苦?”
“我并不想让她痛苦,所以才找你来。”袁毅抬起头与Aaron对视,“如果说以后她还会再去爱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因为你最有资格。”语气中带着酸涩但却很坚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尽快爱上你,那么她以后知道了就不会那么难过,至少她有你了,不是吗?”
袁毅眼眸深如海洋的痛楚让Aaron的眉头越皱越深。希冀和生命同时被吞噬,这种绝望的心情他虽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却能从内心深处理解他。然而袁毅这种临终托付的做法令他不敢苟同,“虽然我很理解你的用心,但是你没有权力为她决定这一切,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袁毅的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好,许是止痛药的药效已过,他一手捂着胃靠在了沙发上。说来也奇怪,没到医院检查之前,疼痛并不频繁,而且医生开的胃药也能长时间止痛,可当被确诊之后,疼痛就越来越频繁,而且程度也远远超过之前,现在就连止痛药也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效了。不过两周的时间,他的病势已这么严重,难怪医生一直催促他尽快手术。他嗓音虚弱了一些,语气中尽显他的无奈和恳求,“如果你还喜欢她,就拜托你,别的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江雨萱会不会爱上Aaron,袁毅并不知道,但是他相信Aaron能在很大程度上保护好她,因为Aaron喜欢她,甚至早已爱上她,这一点袁毅很清楚;再就是他认为Aaron是一个坦荡君子,而且有能力、有才华,所以他才说Aaron最有资格得到江雨萱的爱。即使在他有生之日,看到江雨萱爱上Aaron会让自己立即完蛋,他也在所不惜。
Aaron离开医院时,神情无比痛惜,袁毅和江雨萱幸福美满的人生,明明已申手可撷,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就这么一瞬间全面崩塌了......
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而分崩离析;本该很美好的爱情,因生命的脆弱和短暂而纷飞湮灭。既然如此,上帝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相遇和相爱,甚至让他们生离死别、阴阳两隔?Aaron越想越迷茫.....
这一天,手术在即,医生、护士频繁出入袁毅的病房。
袁沁、张延、罗樱桃和孙子浩都在,医生再一次为他们详细地讲解了病情、治疗计划及可能的预后。作为家属的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负面心情,而是平静、乐观地向袁毅传达可能好转或治愈的希望。
但是袁毅比他们都更清楚自己的病情,好与坏不过是几个月或是三到五年的区别。虽不抱太大希望,但也没有悲观,而是理性面对。经过了这些天,他已接受了现实。陆续见了很多该见的人,包括他舅舅,当然还不敢让他外公知道,交待了该交待的事。为此,张延和袁沁还嗔怪他过早留遗言、交待身后事。但天有不测之风云,意外和风险无处不在,他提前解决后顾之忧,才能轻装上阵,哪怕一去不回,也就那样了。
要说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的,唯有江雨萱了。比如现在,他正被护士推入手术室,但仍在掂记着她,是不是还很伤心难过,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想他还是恨他......总之脑子里全是她。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了五年前那个姿色天然,出尘脱俗、明眸善睐、楚楚动人的女生,正向他跑来,她用她很特别的嗓音喊他:“袁师兄......袁师兄......”
“萱萱,你知道吗?我很爱你,从第一眼看见就爱上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长进了我的身体,且疯狂生长、枝繁叶茂、盘根错节,你就是如此长进我的血肉里,并且那么的浑然天成、水乳交融,我的心和我的灵魂都在欢喜雀跃,直至入迷,陶醉,哪怕伤筋动骨,甚至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如果还能重新选择,我依然选择遇见你,爱上你,照样爱你如命,但是,我也会好好爱自己,保重身体,珍惜生命,然后与你慢慢走,好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