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獨酌（其一） 〔唐〕李白
【引言】
每當遇上人生不順遂之時，憂愁揮之不去，你會如何面對？我想不少人會找來知己，盡訴心中鬱結，又或痛飲千杯，以洩心頭之不快。
李白也曾遇上人生不如意的時候。雖然他曾被賀知章譽為「天上謫仙人」，在京城名振一時，又被唐玄宗賞識，命為翰林供奉。可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當他在長安任官之時，本以為有機會發揮所長，實現政治抱負，豈料唐玄宗只想他當個文學侍臣，點綴一下宮廷生活。李白感到有志難伸，心情難免鬱結。
可惜李白身邊知己不多，只好獨自在月下借酒消愁，卻能無中生有地幻化出我、月、影三「人」，孤寂淒清的場景忽爾變得熱鬧起來，這樣豐富而曠達的想像，不可不說是千古奇趣。可是，詩人越是描繪出熱鬧的場景，豈不是越反襯出詩題的「獨」？在《唐詩三百首》中，蘅塘退士曾就本詩評曰：「月下獨酌，詩偏幻出三人。月影伴說，反覆推勘，愈形其獨。」可見要是李白很享受這獨處時刻的話，就不用想像月與影跟自己一起飲酒吧。
詩人能把眼前「獨酌」這難堪的情境，寫成一場高歌起舞的熱鬧聚會，想像高妙。詩中情感的開闔（
hap6〔合〕
hé；關閉）變化很大，可見作者心情之反覆矛盾。詩末更以「物我兩忘」、「相期銀漢」作結，虛實交錯，意境高遠。
月下獨酌(1)（其一）
〔唐〕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2)。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3)。
醒時同交歡(10)，醉後各分散。
【注釋】
(1) 《月下獨酌》：李白於天寶三載（公元七四四年）所寫的組詩，由四首五言古詩組成，這篇是第一首。酌（zoek3〔爵〕zhuó）：本指「斟酒」，後引申為「飲酒」。
(2) 無相親：沒有親近的人陪伴。
(3)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舉起酒杯邀請明月共飲，明月、詩人自己，以及其在月光下的影子，正好湊成了三個「人」。
(4) 既：已經。不解飲：不會喝酒。解：懂得，會。
(5) 徒：空，白白地。
(6) 將：和。
(7) 及春：趁着春光明媚之時。
(8) 月徘徊（pui4 wui4〔陪回〕pái huái）：明月與詩人一起來回走動。
(9) 影零亂：詩人起舞後，影子也隨之散亂。
(10) 交歡：指詩人與月亮和影子一起歡樂。
(11) 無情遊：忘卻世情的交遊。
(12) 相期邈（mok6〔莫〕miǎo）雲漢：約定在銀河相見。期：約定。邈：遙遠。雲漢：指銀河。
【解讀】
李白寫這首詩的時候，正於朝廷當官。他性格孤傲、恃才放曠，自然受到他人排擠，難免鬱鬱不得志。李白既無法改變自身的處境，也尋找不到其他出路，無法實現政治理想，心中十分苦悶，只好借飲酒來打發時光。然而心中的孤寂苦悶無法排遣，李白於是寫下了這一組詩《月下獨酌》。詩人於月下一個人飲酒時，感到十分孤獨，於是運用豐富的想像，邀請明月、影子與自己對飲。酒到濃時，詩人於月下歌舞，並相約明月和影子一起遊玩。表面看來，詩人能自得其樂，但細細品味，這背後卻有無限的淒涼之感。
詩歌開首描寫了花叢間詩人獨自飲酒的場景。詩人無法忍受這孤獨，於是忽發奇想，邀請天上的明月和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與自己共飲。之前冷清空寂的場景，頓時變得熱鬧起來了。可是，明月終究是「不解飲」的，影子也無法真正陪伴自己。詩人唯有暫且與明月和影子作伴，趁着春光明媚，及時行樂。酒越喝越多，詩人也越醉越有興致。在月色下，詩人唱起歌來、跳起舞來，明月隨之徘徊，身影隨之零亂。清醒的時候尚且可以一起遊玩，可是喝醉之後詩人要回家休息，只好與明月、影子告別。他真誠地和明月、影子相約，要一起忘卻世間的紛擾，到銀河相見，表達出「物我兩忘」的思想。
本詩以獨白的形式，通過熱鬧的場景抒發孤寂的情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效果，表達出詩人的苦悶與寂寞。豐富的想像是本詩的一大特色，詩人在月色下飲酒，將明月、身影和自己湊成三「人」，一起飲酒，表現出自己從孤獨到不孤獨，再到孤獨，復而不孤獨的感受，情感波瀾起伏、反覆矛盾。詩人還運用了擬人手法，賦予明月、影子以人的行為和思想，藉此「陪伴」詩人歌舞。
【文化知識】
李白與月亮
月光皎潔、柔美，引起了前人無數的想像，創造了許多美麗的傳說以讚美月亮。古代許多文人也鍾情於月亮，其中以李白最為突出。李白一生與月亮結下了不解之緣，而他對月亮的喜愛也催生了許多名篇佳作。在這些詩歌中，他以月亮寄託思鄉之情，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或借月亮訴說自己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如「人遊月邊去，舟在空中行」（《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或通過月亮表達對人生、宇宙的思考，如「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把酒問月》）。
【練習】
（參考答案見第200頁）
❶ 詩人在詩歌開首寫「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可見他當時心情是怎樣的？
❷ 本詩的情感開闔起伏是怎樣的？試加以說明。
❸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顯示作者當時正處於怎樣的狀態？
❹ 為何詩人要與月亮和影子「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