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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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政治心灵及无穷其他

一百年后持《洗澡》之文本令左拉交出意义的批评家当然拥有莫大的权力以及权利指称:这篇小说表现了“某种”政治意识。

第一种可以是这样的——作为一名家道没落的城市中产阶级工程师之子,左拉穷苦的童年及触角广泛的新闻业学徒生涯使得他有机会深入体验中下阶层平民的活动及意识,并因之而产生揭发封建贵族虚矫面目、暴露其荒淫与伪善生活的勇气。《洗澡》中的古堡即是没落贵族缠祟其窥淫癖与暴露狂的颓废场域;窥淫癖与暴露狂又正是权力的剥削与自我剥削的类喻……

还有第二种,它可以是这样的——由于左拉在十五岁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年仅十二岁的阿尔及尔男仆发生过不正常的性关系,这使他终生对“身为一个可能的同性恋者”有着困惑和恐惧。“妮侬”这个借自波旁省一位少女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固然可以是左拉对“完美女性”的憧憬,却也是他刻意遁离其同性恋倾向及其记忆的载具。然而在《洗澡》中,左拉对女性性渴望及性焦虑的嘲诮,适足以显示他陷溺于男性沙文主义霸权机制之中、怯于正视其性别(gender)的底细。

好了。我们有了两个左拉:一个勇敢的左拉,一个怯懦的左拉。我们一定还有第三、第四……以迄于无穷个看起来讨喜或讨厌的左拉;他们有的进步,有的反动,有的占住政治正确性的一面,有的则在对立面。于是我们才省悟:有多少种政治,就有多少种持文本向作品展开的语言勒索。这样的语言勒索先验地假设作品中应有一吻合于后世读者所必需的正义。倘若缺乏或不能吻合彼一正义,就是坏作家的坏作品,反之则是好作家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