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父血溅残阳，貂吞少年劫
“噗通！”
那一声闷响，如同沉重的布袋砸落冰冷石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大殿内，林震天拍案而起的震怒，林动紧握血币时眼中翻滚的冰风暴，执事们或惊惶或贪婪的目光……所有一切，都被这突如其来砸落在殿门外的身躯狠狠中断！
林惊蛰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粗暴丢弃的破偶，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严重的胸骨伤瞬间迸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喉头腥甜翻涌，他强行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惨哼，只发出痛苦的、如同风箱抽动般的嘶哑喘息。
冰冷坚硬的地面寒气透过薄薄的衣物直刺骨髓，胸口那片因撕开皮肉藏匿祖石砂砾而新添的伤口在摔倒的巨力冲撞下彻底迸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按在上面的手掌，如同狰狞的红色水蛭，快速在崭新的灰色劲装上晕染开一大片刺目的湿痕。
而他摔倒的瞬间，那股被他用尽意志压制、用泥污血痂层层包裹的祖石砂砾气息——如同密封陶罐在巨大撞击下裂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再次泄露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形的精神共鸣，也不再是若有若无的牵扯感。而是伴随着实质性的鲜血喷涌，糅杂了他自身的生命气息和祖石砂砾被外力强行冲击激活的本源波动，形成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刺鼻的血腥异样感！
如同黑暗中点燃了一小截浸透猛火油的引线，那气息顺着冰冷的空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扑向大殿中央那个僵硬的身影！
林动倏然回头！
那双前一瞬还凝满冰风暴与狂暴决断、与整个家族对质的眸子，此刻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那眼神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闪过瞬间的茫然、极致的惊骇，随即被更深层、更汹涌的狂涛所吞噬！
他能清晰地“听到”祖石在他怀中发出无声的饥渴尖啸！他能“嗅到”空气中那股极其特殊的、糅杂了林惊蛰生命气息的祖石本源味道！他能“感觉”到地上那个人此刻真实的、濒临崩溃的重创状态！
那气息在明确地告诉他一件事：这个“救命恩人”，他真的……藏着一个足以引动祖石疯狂的东西！那东西就在他身上，离得如此之近！就在那片被鲜血染透的衣襟之下！
“惊蛰！”林震天惊怒交加的厉喝打破了瞬间的死寂。老头脸上的震怒迅速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取代，“王婶！还愣着干什么！快！抬他去后面！叫大夫！”
门外几个护卫也被这突发变故搞得手足无措，听到命令，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抬林惊蛰。
“滚开！”一声低沉、却如同火山爆发前压抑咆哮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林动！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猛地拨开企图靠近林惊蛰的护卫，魁梧的护卫竟被他那蕴含了极致怒火的蛮力推得一个趔趄！
林动没有看那些护卫一眼，也没有看大殿内那些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一步，一步，走向殿门口瘫倒的身影。脚步声沉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口。
最终，他停在林惊蛰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惊蛰几乎能感觉到林动灼热的、混乱的呼吸喷在自己额角。他痛苦地半睁着眼，视线因剧痛和失血微微模糊，只能看到林动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那掌心紧攥着的古钱币边缘，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还在持续地滴落，砸在林惊蛰染血的衣角附近，如同某种绝望的信号。
“咳…动…动哥…”林惊蛰虚弱地挣扎着，想开口说什么，解释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绝对的力量和赤裸的秘密面前都苍白无力。
林动俯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风暴汹涌，无数复杂的念头在疯狂冲撞、撕扯！家族的逼迫！父亲的绝境！体内祖石那永无止境的贪婪嚎叫！还有眼前这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藏着“钥匙”却似乎也自身难保的人…这团解不开、斩不断的乱麻，将他年轻的灵魂撕扯得痛苦不堪！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打破这一切的契机！哪怕是毁灭！
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血币的手！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提着万钧重物！是要扶起他？还是要…扼住他的咽喉？！
整个大殿内外，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林惊蛰沉重的喘息和林动粗粝的呼吸相互交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连林震天都忘了阻止，那滴落的血珠如同敲响的倒计时。
然而，就在林动的手即将触及林惊蛰的脖颈之际——
“动儿！！！”
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如同受伤老狼的悲鸣，猛地撕裂了林家内宅深处压抑的黄昏！
那声音是林啸！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绝望！
林动全身巨震！那道声嘶力竭的呼唤像一道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灵魂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狂怒和贪婪，都被这来自血脉深处、源于父亲濒死哀鸣的冲击强行打断！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向那间腐朽房间的方向，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瞬间失焦！
下一瞬！轰！一道沉闷的撞击声远远传来，仿佛重物坠地！
紧接着——“吱呀——咣当！”似乎是什么木器被暴力撞开的刺耳碎裂声！
“爹！！！”林动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冲突都在父亲那绝望的呼唤和撞击声中彻底破碎！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反应，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刮起的腥风，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人群，疯了般冲向林啸所在的房间！
“大少爷！！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刚才摔下床，撞翻了火盆，火…火蹿起来燎着了帐子！”一个仆役惊恐万状的声音从烟尘弥漫的房间里传出！
混乱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林家！刚刚还在殿前对峙的众人被这接踵而来的惊变彻底打蒙！“救火！快救火！”“三爷！三爷！您醒醒！”“快去请药师！！”惊呼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爆炸般响起！
就在这极致的喧嚣与混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大殿门口，林惊蛰染血的衣襟下，那颗被压制、却又因他本人重创濒死而处于一种诡异“活跃”状态的祖石砂砾，在主人意志力极度衰弱和周围剧烈情绪能量冲击的刺激下，散发出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哀伤与求生意志的精神波动！
这缕波动如同黑暗海面上绝望的萤火，微弱地摇曳着。
同一时间。林家深处，那间隐蔽、安静得如同坟墓的疗伤静室里。靠近墙角根部的黑暗阴影中，空气突兀地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爪子，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从一片布满尘埃、仿佛与地板融为一体的落叶堆下探了出来！
小爪子上沾满泥泞，虚弱得如同垂死虫豸。紧接着，那只巴掌大、毛色黯淡、甚至散发着微弱腐臭气息的灰色小貂，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泥般，“滑”了出来。它趴伏在冰冷的地砖上，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只剩下那双一直紧闭、如同死亡般的眼睛缝隙里…
一抹深邃到无法想象、仿佛沉淀了亘古岁月沉淀与无尽血腥磨砺的暗紫，倏然睁开！冰冷、漠然、如同深渊本身！
它的目光无视了周围的哭喊喧嚣，无视了燃烧的火光和浓烟，无视了所有活着的、慌乱奔走的生灵。
那两点妖异的暗紫之瞳，如同两道跨越了空间法则的死亡射线，穿透了厚厚墙壁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
锁定了大殿门口，那个正被王婶等人七手八脚重新抬上担架、胸口血流不止、因痛楚和失血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惊蛰！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林惊蛰胸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衣襟！那片衣襟深处，那颗正在散发绝望哀鸣的祖石砂砾！
那双暗紫瞳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度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贪婪！以及一种…找到珍贵玩物的残酷愉悦！它极其艰难地抬起小爪子，沾染泥泞的爪尖，似乎对着林惊蛰的方向，遥遥地、极其模糊地…虚划了一个极其古奥、玄妙、仿佛蕴藏着某种摄魂夺魄力量的符印轮廓！
没有光效，没有能量波动！仿佛只是垂死小兽无意识的抽搐！
然而——“唔…！”担架上，意识模糊的林惊蛰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额头上青筋瞬间暴起！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抽搐了一下！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仿佛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顺着那刚刚被锁定、刚刚逸散出一丝本源波动的祖石砂砾作为通道，贪婪无比地、野蛮无比地，狠狠咬在了他的生命核心之上！
冰冷！窒息！灵魂仿佛被活生生撕扯的剧痛！
随即，那股恐怖的吸力又如潮水般莫名退去，快得如同幻觉。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标记”了的寒意！
那阴影中的小貂，已然无力地重新软倒，缓缓缩回那片落叶之下，再次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死物”。
暗紫的妖瞳合拢。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只有林惊蛰，瘫在冰冷的担架上，身体残留着无法控制的轻微痉挛，牙齿因惊骇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珠。他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心脏深处那颗祖石砂砾的周围，如同被烙下了无形的印记。一种被彻底“连接”、如同蛛网猎物般无法挣脱的大恐怖，取代了刚才差点被林动扼杀的危机，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缠绕上了他那刚刚稍缓的心神。
林家上空，夕阳如血泼染，映照着下方纷乱的火焰和哭喊的人群。
火还在烧。人还在乱。林动在火光和浓烟中抱着父亲焦黑残破的躯体绝望嘶吼。林震天在竭力指挥救火和人手。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那片落叶。也没有人注意到担架上那个少年眼中掠过的、比濒死更深邃的绝望。
死亡的危险暂时退去。更诡异、更无法理解、源自神秘未知的恐怖阴霾，已经彻底笼罩而下，将他拖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厄运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