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异尸躯
仙门少女的命令如同毒蛇钻入耳蜗，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
陈烬刚因异变右臂撕裂噬魂犬而短暂宣泄力量的身体，再次被无边剧痛吞没。
丹田气海深处《吞骸诀》形成的吞噬漩涡并未停歇，疯狂磨碾着那株阴芝鬼面菌的残余毒力，转化为冰冷刺骨的力量修补着破损的筋骨血肉。
但这修补，需要代价——是燃烧生命作为薪柴！
每一次力量的运转，每一次肌肉的颤动，都如同在再次榨走早已枯朽的命元！右臂鬼面魔纹的每一次搏动，都带走一股微弱却无法逆转的生气。视线阵阵发黑，心脏的跳动沉重而迟缓，仿佛一具正在被阴火煅烧的死尸。
更让陈烬心脏冻结的，是怀中异变！
小骨滚烫的体温并未因昏迷而稍减，皮肤下透出的骨骼莹白反而越发诡谲。
不是错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浓郁得如同实质油墨的灰黑色浊气，夹杂着不祥的暗红血点，正从她单薄躯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骨缝里弥散出来！
这些浊气并未消散在污秽的空气中。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又似被陈烬右臂那张牙舞爪的鬼面魔纹所召唤，竟有意识地、丝丝缕缕缠绕而来！
尤其聚集在他那只妖魔化的右臂之上，顺着皮肤皲裂的缝隙、顺着那些深紫色的狰狞鬼面纹路，迫不及待地钻涌进去！
冰！
一股比鬼面菌剧毒纯粹百倍、精纯百倍的阴寒之力，瞬间涌入《吞骸诀》的吞噬漩涡！
这力量精纯到没有杂质，古老到仿佛来自开天前的混沌死寂，温和却不容抗拒地修补着他身体因强行吞噬鬼面菌造成的反噬暗伤！
最重要的是…这股精纯无比的阴寒之力，竟在极其缓慢却无比真实地…滋养着他早已枯涸的命元火种！
那摇曳将熄的生命烛火，仿佛被覆上了一层冰冷沉重的保护膜，虽未壮大，却奇迹般地稳住了最后一丝微弱火光！
燃烧寿元催动《吞骸诀》的剧痛虽然依旧，但心底那无法抑制的“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的终极恐惧，竟被这冰冷的暖意暂时压制了一线。
代价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小骨正在变成什么？无尽的恐惧和荒谬感啃噬着陈烬的灵魂。
“走啊！”少女稚嫩清脆却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青年的思绪，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如同鞭子抽打神魂！
陈烬猛地惊醒！那仙门少女还在高处盯着！那所谓的“枝山”…
他咬着牙，将剧痛和未知的恐惧都嚼碎咽下，用那只暂时获得一丝生机的、鬼面密布的右臂死死抱住怀中已然被浓稠灰黑浊气包裹的小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入腐臭的泥沼和滑腻枯藤的深处！
脚下滑腻如同踩在腐烂巨蟒的尸身之上。
每一次踩入黑泥，剧毒的腐蚀力都试图钻透他刚刚淬炼过的筋骨，带来针扎蚁噬般的痛苦。
浓稠剧毒的沼气吸入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团燃烧剧痛的锯末！
视野被刺激得模糊，泪水混杂着额角渗出的冷汗和不知名污迹滚落。
他沿着那些巨大、扭曲、表面布满苔藓和细小蠕动生物的朽木枯藤艰难跋涉。
身后，那头仅存的噬魂犬带着深深的畏惧，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眼眶中的魂焰惊惧跳动，只敢以陈烬为中心绕行。偶尔有蛰伏藤蔓深处未知的窸窣声响，也在陈烬右臂鬼面纹路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那股吞噬凶威下，迅速消匿。
前方，景象越发骇人。
枯藤的粗细已经超出了想象，它们相互绞扭缠结，直径堪比古树树干，甚至更甚！
巨大的藤蔓挤压堆积，层层叠叠，盘绕成难以想象的复杂结构。
一些藤蔓表面裂开巨大的口子，如同巨蟒张开腐化枯败的大嘴，里面流出发酵恶臭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半凝固物质，滋养着更多诡异可怖的毒菌毒草。
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流动，沉重刺鼻的腐朽甜香混合着尸臭般的气息浓得令人窒息。
那座阴影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庞然，越来越狰狞！
那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山”！
完全由无数粗如山峦主脉、腐朽如亿万年前墓木的巨型枯藤，以超越凡人想象的密度和规模，互相缠绕、压迫、堆积、扭结而成的庞然大物！
它像一具匍匐在毒沼深处、被岁月遗忘的太古巨兽的腐烂骸骨，又像世界毁灭时凝结的最后一抹绝望黄昏。
整个“山体”表面覆盖着厚达数尺、如同长毛尸斑般的灰绿色苔藓和油腻菌毯。
在这暗无天日、毒沼遍布的绝地，它以一种沉甸甸的、饱含无尽死寂和诅咒的姿态，矗立在所有枯藤的源头！
这…就是那仙门少女口中的“枝山”？陈烬的心一路沉向无底深渊。
人力即使是现在获得诡异力量的他，在这死寂山脉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殊规律的震动感，极其隐晦地从那巍峨“枝山”的根部深处传来！
这震动感并非作用于脚下藤蔓或泥沼，而是直接穿透虚空，微弱地拂过陈烬那只鬼面魔纹遍布的右臂！
一股带着古老尸臭和不甘意志的悸动，竟隐隐与他右臂深处某些被强行炼化的、属于鬼面菌的残念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陈烬浑身猛地一震！这种感觉极其玄异，仿佛黑暗中一只冰冷腐朽的手拂过了他的魂魄！
就是他！
少女站在遥远的豁口碎石堆上，剔透琉璃眼眸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芒！无需肉眼确认，当陈烬靠近那腐朽藤山，引动了山体内隐藏之物的一丝气机波动，这便足够！
这波动极其隐晦，非筑基神念不可捕捉！如同在无边死寂的黑暗里点燃的一粒烛火！
“够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层层腐朽的毒气沼泽，如同冰霜凝结的利剑，精准传入陈烬嗡鸣刺痛的耳中。
同时，她手中那枚晶莹如墨的黑玉令牌被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拂！
铮——！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从九天银河垂落的冰冷孤光自令牌顶端骤然射出！不是明亮耀眼，而是纯粹的、将一切颜色都吞噬抹去的极致黑线！如同劈开混沌的原始之刃！
这黑线无视空间距离，无声无息，瞬间刺到那座盘踞在腐朽泥沼之上、如同太古巨兽尸骸般死寂的藤山“山脚”！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吱嘎…噶啦啦啦…”
令人牙酸、骨髓发凉的巨大撕裂声猛然从黑线刺入的位置爆发！
仿佛有亿万根千年古木在同一瞬间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折断、扭曲、撕开！那根被黑线命中的、直径近丈、表面覆盖厚厚尸苔的腐朽巨藤，如同被投入了地狱业火的冰雕！
从撞击点为中心，诡异的、如同死水波纹般的黑色裂痕瞬间蔓延爬满整根藤身！
轰！！！！！
紧接着，那根被死亡之痕彻底覆盖的巨藤，无法承受内外交错的恐怖力量，轰然炸开！
不是普通的爆炸！
更像是被一种法则级的死亡气息瞬间终结了所有生机、强行瓦解了存在的根基！
整根巨藤连同缠绕覆盖的苔藓菌毯，瞬间炸裂成无数粉末状的、细密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灰黑粉尘！
这粉尘如同最剧烈的瘟疫毒瘴，猛地扩散开来！
粉尘遮天蔽日，将那片区域彻底笼罩！
伴随着粉尘的扩散，一股远比腐沼臭气更浓烈、更纯粹、蕴含无尽沉沦与尸骸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沉睡魔山，轰然从那藤山深处爆发出来！
“唔！”
陈烬离爆炸点极远，却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胸口！
那股纯粹的死亡和尸骸气息冲击心神，让他意识瞬间空白，眼前发黑，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怀中紧紧搂住的、被灰黑浊气包裹的小骨，也被这惊天变故的震动激得无意识一颤，覆盖她身体的浊气翻滚搅动，似乎要溃散！
“吼————！！！”
一声震天撼地、蕴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和滔天怨毒的巨大咆哮声！
如同无数干枯的喉咙同时发出的、来自九幽炼狱最深处的尸吼，猛地从那被粉尘笼罩的藤山山腹深处炸开！
整个庞大无匹的腐朽藤山，都因为这恐怖的咆哮而剧烈震动！
更多附着在表面“尸苔”状厚菌层如同雨点般簌簌抖落！无数粗大的裂痕在庞大的山体表面蔓延、崩裂！如同沉睡的尸骸被强行唤醒的愤怒！
咔嚓！咔嚓嚓！轰隆！
更大范围的崩塌开始了！
被少女那蕴含死亡法则的黑线侵蚀瓦解的山基，连同被这恐怖尸吼带来的冲击，使得整座藤山的一角发生了不可阻挡的大崩塌！
无数腐朽的巨木枯藤、包裹着尸苔和蠕动的毒虫菌类，如同从苍穹倾泻的朽烂神祇血肉，轰隆隆砸向下方的剧毒泥沼！
腥风裹挟着无边死气扑面而来！泥沼被激起冲天的恶臭浪涛！陈烬立足的藤桥在剧烈摇晃，脚下本就腐朽滑腻的枯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处可逃！
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瞬间！
那股弥漫天地的、仿佛带着亿万尸骸怨念的恐怖威压猛地收缩、凝聚！如同无形的飓风倒卷！那漫天砸落的腐朽山峦碎片，竟奇异地被一股更加宏大的力量牵引束缚，如同在泥沼上方形成了一片停滞的、由腐烂巨木构成的巨掌之影！
而在这片巨掌之影的核心，在那漫天飞扬的尸尘毒粉渐渐落定的中央，一道人影突兀地显现！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风干骸骨！
他悬立在被死亡之痕强行炸出的一个巨大腐朽坑洞上方，双脚并未踩踏任何实物，仿佛被尸尘托起。
身躯佝偻扭曲得如同被暴力拧折过的枯柴，几乎看不出人形。
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腐败到极致的暗褐色，紧紧包裹着棱角分明的骨骼轮廓，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用力一碰就会化作粉尘。
一层粘稠的、如同尸油般的污浊液体覆盖全身，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灵魂冻结的腐朽甜腥气味。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的脸！
或者说，是那具顶着稀疏枯槁发丝的头骨！
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不见底的黑暗坑洞，里面没有任何血肉眼球，只有两点微小却极其慑人心魄的、燃烧着冰冷暗紫色灵魂火焰的光点！
没有血肉的口腔张开着，下颌骨几乎要脱落，喉咙的位置如同一个风洞，刚刚那撼天动地的尸吼就是从这里发出！
而在这“老人”那枯爪般的手里，正紧紧抓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个通体由苍白得如同凝固骨髓的骨头雕琢而成的骨匣！
匣子不大，表面布满了诡异繁复、不断扭动变化的猩红色符文！仿佛用凝固的鲜血直接烙印上去！
匣子并未完全盖严。
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被忽视的、与这腐朽尸煞格格不入的纯净至极的药力清光，正艰难地从骨匣无法密合的缝隙中顽强地透射出来！
这清光虽然微弱，却在漫天尸尘的死气中，如同一盏指路的明灯！
“果然是你…偷东西的老耗子…”仙门少女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寒意，远远传来。
那腐朽的人影似乎感应到了少女的注视，那燃烧着暗紫魂火的深陷眼窝“瞳孔”猛地“看”向高处的少女！
一股凝练到极点的恐怖意志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压下！连空间都发出呻吟！
但就在他枯爪抓着骨匣，恐怖目光锁定少女的刹那，他那两点深紫魂火微微一闪，毫无征兆地“瞥”向了下方泥沼枯藤中、同样被这灭世景象惊得神魂动摇的陈烬！
仅仅“一眼”！
陈烬感觉如同被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锥刺穿了心脏！
灵魂都被冻结！更让他体内《吞骸诀》疯狂震动异变的是，对方的目光扫过他那只鬼面魔臂时，那冰冷的灵魂火焰中，竟然极其明显地划过一丝…错愕？随即，便是一股被侮辱般的、滔天的震怒！
“小…子？！”一个沙哑破碎得如同两片砂纸摩擦、却又裹挟着足以撼动地脉的恐怖愤怒和怨毒的意念音波，穿透污浊的空气，狠狠撞入陈烬的脑海！
“区区矿渣…蝼蚁…！你…臂上的骨头…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