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髓光碎影

铁九的身影没入西七区浓稠的、混杂着劣质烟草、腐烂垃圾和金属锈蚀的恶臭之中。每一步都牵扯着肋骨的滞涩闷响，后背那层冰冷的“蚀膏”如同第二层皮肤，紧紧裹着伤口，也裹着深处被强行压制的灵械碎片。黑水给的破皮袋紧攥在手里，劣质火符和半块下品灵石的棱角硌着掌心，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右眼视界在污浊的空气中全力运转，穿透弥漫的油腻烟雾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左眼则警惕地捕捉着周围驳杂混乱的灵气波动：一个蜷缩在破铁桶里、灵气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枯瘦老头；几个在阴影里交易着什么、气息阴冷狠戾的修士；更多的是毫无灵气反应、依靠着简陋机械义肢或体内植入物维持行动的行尸走肉。

这里的建筑更加低矮破败，由各种扭曲变形的金属板和废弃集装箱粗暴堆砌、焊接而成。墙壁上涂满了意义不明的、用荧光颜料或腐蚀性液体留下的巨大涂鸦：狰狞的怪兽、扭曲的齿轮、还有燃烧的星球。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喷吐着灼热的白气和刺耳的嘶鸣，凝结的水滴如同酸雨般落下，腐蚀着一切。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一种奇特的、类似硫磺和机油燃烧的焦糊气。

右眼视界瞬间锁定气味源头——前方巷子拐角处，一栋相对“规整”的二层建筑。墙体由厚实的、布满弹坑和烧灼痕迹的飞船装甲板焊接而成，一扇歪斜的、用粗大铆钉固定的金属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霓虹灯牌，缺胳膊少腿地闪烁着“杂货”两个模糊的红字。门口堆着小山般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废弃零件，几只油光水滑、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红光的金属老鼠在垃圾堆里飞快窜动。

**老烟枪的杂货铺。**

铁九的心脏骤然收紧。他贴着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巷壁阴影，如同壁虎般缓慢移动。右眼视界穿透杂货铺厚重的墙壁和堆积的垃圾，内部结构瞬间清晰——

一层是杂乱的店铺：货架上堆满了落满灰尘、真假难辨的破烂——生锈的刀具、断裂的玉简、用兽皮包裹的未知草药、几管浑浊的液体、甚至还有几块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下品灵石（标注：【能量纯度：低劣，杂质率89%】）。一个干瘦、佝偻、穿着油腻皮围裙的身影（生命体征标注：【能量反应：微弱灵力+未知生物机械改造】）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同样油腻的工作台前鼓捣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杆长长的、黄铜烟锅正冒着缕缕呛人的青烟。

目标在后巷！

铁九的目光越过杂货铺，聚焦在它侧后方那条更加狭窄、堆满腐烂废弃物和流淌着粘稠黑水的死胡同。右眼视界穿透污秽的地面，在第三根巨大的、锈迹斑斑、正滴滴答答淌着污水的圆形排污管下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被掩埋的金属暗格！暗格表面覆盖着一层散发着微弱土黄色灵光的能量薄膜——【息壤符：低级土系防御符箓，能量强度：低。弱点：高频震动/能量对冲】。

暗格内部，三团鸽卵大小、散发着强烈而纯净的湛蓝色能量光晕静静悬浮！【玄晶髓：高纯度玄晶能量结晶体。能量纯度：99.7%。价值：极高。警告：结构脆弱，易受冲击碎裂！】

找到了！

铁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右眼视界开始疯狂扫描后巷环境：垃圾堆的分布、可供藏身的掩体、排污管的结构、以及……暗格旁边那个巨大的、如同金属墓碑般矗立的阴影！

那东西几乎和排污管等高，由厚重的、布满刮痕和焊接补丁的暗色金属板构成主体，下半部是粗壮的履带底盘，两条粗壮的机械臂垂在两侧，其中一条末端是巨大的、用于破碎岩石的液压钻头，另一条则是改装过的、焊接着粗糙钢爪的抓斗。它的“头部”是一个扁平的、覆盖着厚重观察窗的金属舱室，窗口一片漆黑，但在右眼视界的热成像模式下，能清晰地看到舱室内一个散发着高热源的人形轮廓，以及……覆盖在它体表那层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如同龟甲般的【低级符文装甲：能量覆盖，物理防御强化】。

「掘进者III型改装体——“铁皮狗”！」如同沉睡的钢铁凶兽，无声地守护着主人的宝藏。

铁九的心沉到谷底。硬闯是找死。必须引开它，或者……制造混乱！

他的目光扫过巷子口几个正在争抢半块发霉面包的流浪汉，又扫过远处蒸汽管道上一个巨大的、正在嘶鸣的泄压阀。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冰冷的数据流支撑下迅速成型。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巷子更深处，从黑水给的破皮袋里摸出一块边缘粗糙、棱角分明的劣质下品灵石。右眼视界精确计算着角度和力道。他将全身仅存的那点微弱灵气——右眼标注着【0.005灵压单位】——小心翼翼地、如同抽丝剥茧般注入灵石内部结构最不稳定的一个点！

灵石表面瞬间亮起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微光，内部发出细微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咔咔声。铁九强忍着灵根因驱动灵气而产生的灼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块即将爆炸的“灵能炸弹”狠狠掷向远处那根嘶鸣的蒸汽泄压阀！

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精准地砸在泄压阀侧面锈蚀的连接处！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劣质灵石蕴含的狂暴灵气瞬间释放，混合着被炸裂管道喷出的、灼热的高压蒸汽！白色的气浪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巨大的金属撕裂声和蒸汽尖锐的嘶鸣瞬间压过了锈城所有的喧嚣！

“敌袭？！”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黑蛇帮’的管道？！”

“快躲开！”

巷口那几个流浪汉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窜。杂货铺里传来老烟枪愤怒的咆哮和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响。整个西七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动，远处传来混乱的叫骂和脚步声！

就是现在！

铁九如同离弦之箭，在爆炸声浪的掩护下，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窜出，扑向死胡同深处的排污管！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右眼视界死死锁定那个覆盖着土黄光膜的暗格。

三米！

两米！

一米！

他冲到暗格旁，半跪在地，根本顾不上污秽的黑水浸透裤腿。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体内最后一点稀薄的灵气——这一次，他没有注入灵石，而是全部灌注到自己的指尖！锈蚀灵根接触人造之物的剧痛再次爆发，但他强忍着，将指尖狠狠戳向息壤符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节点！

**目标：息壤符能量节点（共振频率：17.3赫兹），模拟注入！**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层坚韧的土黄色光膜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瞬间溃散消失！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沉沉的、仅容一手探入的金属暗格入口！

成了！铁九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左手毫不犹豫地伸了进去！指尖瞬间触碰到三块冰凉、圆润、蕴含着澎湃能量的晶体！

就在他即将抓住玄晶髓的瞬间——

“嗡——！！！”

一股狂暴的、带着浓烈机油和金属摩擦焦糊味的恶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从他身后猛然压下！巨大的阴影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铁九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右眼视界那刺目的红色警告已经刷爆了脑海！

【警告！高威胁目标激活！】

【掘进者III型（改装体）！】

【攻击模式：履带碾压！】

【闪避路径计算…失败！空间不足！】

【生存概率：低于0.7%！】

死亡的冰冷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放弃了抓取玄晶髓，伸入暗格的左手猛地一扒拉，将三块鸽卵大小的晶体胡乱地扫向自己怀中！同时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排污管与旁边垃圾堆形成的狭窄夹角，不顾一切地翻滚进去！

“轰隆——！！！”

巨大的、带着锋利棱角的履带，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擦着铁九翻滚扬起的衣角，重重砸在他刚才跪立的位置！坚硬的地面如同豆腐般被压得粉碎、下陷！碎石和污水泥点般四溅！那沉重的金属抓斗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铁九藏身的垃圾堆上！

“砰！！！”

堆积如山的腐烂垃圾和废弃零件被砸得漫天飞溅！恶臭扑鼻！铁九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排污管壁上，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怀中的玄晶髓也差点脱手！

他蜷缩在狭小的夹角里，碎石和垃圾劈头盖脸地砸下。透过垃圾的缝隙，他看到那钢铁巨兽的全貌——庞大的履带车身几乎堵死了整个后巷，覆盖着符文装甲的躯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幽光。它那扁平的“头部”舱室，原本漆黑的观察窗猛地亮起两道猩红刺目的光束，如同地狱恶犬的凶瞳，死死锁定了垃圾堆后的铁九！巨大的液压钻头缓缓抬起，对准了他藏身的角落，钻头尖端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空气的尖啸！

无路可逃！

铁九的心沉入无底深渊。引开失败了！这铁皮狗根本不为外界的爆炸所动，它的核心指令就是守护暗格！

他颤抖着手摸向怀中，三块冰凉圆润的晶体还在。但黑水给的劣质火符……只有两块！对付这覆盖着符文装甲的钢铁怪物，简直是笑话！

“小老鼠……胆子不小。”一个沙哑、油腻、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劣质烟草味，从杂货铺后门的方向传来。

铁九艰难地扭头望去。

老烟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后门处。他比在店铺里看起来更加干瘦佝偻，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油腻的皮围裙上沾满了不明的污渍和金属碎屑。手里依旧握着那杆长长的黄铜烟锅，烟锅里闪烁着暗红的炭火。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和污垢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阴冷残忍的光，死死盯着垃圾堆后的铁九。

更让铁九心头剧震的是，在老烟枪的脖颈侧面，透过油腻的衣领，右眼视界清晰地捕捉到一个烙印——一个扭曲的、仿佛用烧红烙铁烫上去的黑色骷髅头标志，骷髅的嘴里叼着一截断裂的齿轮！

【识别：黑鳞矿坑监工烙印（资深）】

【威胁关联：高！】

铁九瞬间明白了！这老烟枪根本不是什么杂货铺老板！他是黑鳞矿坑的资深监工！王疤那种货色给他提鞋都不配！难怪他手里有高纯度的玄晶髓！难怪他能弄到掘进者机甲改装体！

“把东西，吐出来。”老烟枪嘬了一口烟锅，吐出浓烈的青烟，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然后，老子把你拆散了喂狗，还能听个响。”

他那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随意地挥了挥。

堵在巷口的铁皮狗接收到指令，巨大的液压钻头旋转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发出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履带碾过碎石，庞大的钢铁身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铁九藏身的垃圾堆死角，狠狠冲撞过来！那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死神的凝视！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铁九的瞳孔因绝望而收缩到极致！怀中三块冰冷的玄晶髓如同催命符！黑水的劣火符在手中毫无温度！断裂的肋骨剧痛钻心！灵械碎片在压制下死寂无声！

死亡的阴影，比矿渊崩塌时更加浓重，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就在钻头尖端那撕裂空气的寒芒即将触及垃圾堆的刹那——

“滋啦——！！！”

一道刺目的、狂暴的、如同撕裂天穹的蓝白色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锈城上方那污秽的、被管道和烟雾遮蔽的“天空”中悍然劈落！目标并非铁皮狗，也非老烟枪，而是……杂货铺旁边那栋摇摇欲坠的、堆满了易燃废弃物的破败棚屋！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比刚才的蒸汽爆炸猛烈十倍！狂暴的雷霆瞬间将那棚屋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燃烧的碎片、融化的金属液滴，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面八方横扫开来！

首当其冲的，正是背对着爆炸方向的老烟枪和他那台刚刚启动冲锋的铁皮狗！

“什么？！”老烟枪脸上的阴冷瞬间化为惊骇！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破麻袋般撞在杂货铺厚重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手中的黄铜烟锅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那台庞大的铁皮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恐怖爆炸冲击得车身猛地一歪！高速冲锋的势头被强行打断，沉重的履带在破碎的地面上刮擦出刺眼的火花！它那巨大的液压钻头失去控制，狠狠砸在旁边的岩壁上，碎石飞溅！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混乱！绝对的混乱！燃烧的碎片如同火雨般落下，点燃了更多的垃圾和油污。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惊恐的尖叫、痛苦的哀嚎、以及远处被惊动的更多守卫的呼喝声，瞬间将这片小小的后巷化作了炼狱！

蜷缩在垃圾堆夹角、几乎被震聋的铁九，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天赐良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犹豫，强忍着肋骨的剧痛和耳鸣，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猛地从藏身的夹角扑出！目标不是逃跑，而是老烟枪被炸飞时脱手掉落在不远处污水中、依旧闪烁着暗红炭火的那杆黄铜烟锅！

他的动作快到了极限！在燃烧的碎片落下之前，在铁皮狗重新稳定车身之前，在浓烟彻底遮蔽视野之前！沾满污泥的手一把抓住了那杆滚烫的烟锅！

入手沉重！烟锅的材质绝非普通黄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但此刻铁九顾不得细看，他只有一个念头！

烟锅入手的同时，他借着前扑的势头，毫不停留地扑向旁边那个被炸塌了一半、流淌着滚烫污水和燃烧油脂的排污管豁口！那是刚才爆炸撕裂的、唯一可能的生路！

“拦住他！！！”老烟枪从撞击的眩晕中挣扎爬起，嘴角溢血，状若疯魔地嘶吼！他看到了铁九扑向烟锅的动作！

刚刚稳住车身的铁皮狗，猩红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扑向排污管豁口的铁九！巨大的机械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了过去！

铁九已经半个身子钻进了那灼热、恶臭、流淌着滚烫液体的排污管豁口！机械爪带着死亡的阴影抓向他暴露在外的双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铁九猛地将手中那杆滚烫的黄铜烟锅，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铁皮狗那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电子眼观察窗，狠狠砸了过去！

“当啷——！”

烟锅精准地砸在厚重的观察窗上，火星四溅！虽然未能击穿，但那巨大的冲击力和飞溅的滚烫烟灰，瞬间遮蔽了铁皮狗的电子视线！抓向铁九的机械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这零点几秒！

铁九如同泥鳅般，整个身体彻底缩进了那狭窄、灼热、恶臭的排污管豁口！下一秒，巨大的机械爪狠狠抓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将豁口边缘的金属管壁抓得扭曲变形！

“追！给老子追！把他碾成渣！把老子的烟锅和髓石拿回来！”老烟枪歇斯底里的咆哮在身后响起，伴随着铁皮狗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迅速逼近排污管！

铁九在黑暗、滚烫、粘稠恶臭的污水中拼命向前爬行！怀中紧紧抱着那三块冰冷救命的玄晶髓，手里死死攥着那杆意外得来的、滚烫的黄铜烟锅。

前方是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排污管网深处。

身后是钢铁凶兽的死亡追击和老烟枪疯狂的怒吼。

头顶，是燃烧的废墟和浓烟滚滚的、混乱的锈城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能爬多久，不知道这条恶臭的管道通向何方。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从死神爪下逃了出来，代价是更深地卷入这锈城致命的漩涡。

手中的烟锅柄上，一个极其细微的、被污泥覆盖的凸起图案，在黑暗中，随着他急促的喘息，似乎微微闪烁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那是一个极其简约的、由三根线条勾勒出的……星舰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