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训
开学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尖锐的哨声划破宿舍楼的宁静。
“全体集合！十分钟后操场列队！迟到的罚跑五圈！“
海少宸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窗外天色才蒙蒙亮，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5:31“，下面还有三条未读消息。
张晓楠：听说军训教官超凶的！明天记得多喝水。
张晓楠：我买了防晒霜，明天分你一点。
张晓楠：睡了没？明天见！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海少宸盯着屏幕，拇指在回复框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他不擅长回信息，尤其是对刚认识的人。
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海少宸找到七班的位置时，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他悄悄站到队伍末尾，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个扎丸子头的女孩。
“海少宸！这里！“
循着声音望去，张晓楠正站在女生队伍里冲他挥手。即使穿着统一的迷彩服，她依然醒目得像一道阳光。海少宸迅速低下头，假装没听见，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立正！“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军官大步走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原本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你们的教官，姓赵。“他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操场上回荡，“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军人！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五圈热身跑下来，海少宸的T恤已经湿透。九月初的太阳升得很快，不到七点，操场上已经热浪滚滚。
“接下来站军姿一小时！“赵教官背着手在队伍中穿行，“抬头挺胸！两肩后张！膝盖绷直！“
汗水顺着海少宸的脊背往下流，迷彩服黏在皮肤上，痒得像有蚂蚁在爬。前排的张晓楠却站得笔直，丸子头一丝不乱，露出的后颈被晒得泛红。
“你！出列！“赵教官突然停在张晓楠面前，“头发不符合规定！“
张晓楠愣了一下：“报告教官，女生可以扎头发...“
“我说不行就不行！“教官厉声打断，“解散后剪掉！现在，俯卧撑二十个！“
海少宸看见张晓楠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但她什么也没说，利落地趴下开始做俯卧撑。做到第十五个时，她的手臂明显开始发抖。
“报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海少宸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举起了手。
赵教官锐利的目光转向他：“说！“
“军训手册第12页写明，女生可以扎起过肩长发。“海少宸的声音比平时大，却依然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她没有违规。“
整个队伍鸦雀无声。海少宸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赵教官眯起眼睛，大步走到海少宸面前。两人对视了几秒，教官突然转身：“全体都有！休息十分钟！“
队伍瞬间松懈下来。海少宸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谢谢你。“张晓楠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递来一瓶冰水，“没想到你会站出来。“
海少宸接过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手指：“手册...确实有写。“
张晓楠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所以你是为了维护规则，不是为了我？“
海少宸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猛灌了几口水，结果呛得直咳嗽。张晓楠笑着拍他的背，手掌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迷彩服传来，让他后背一阵发麻。
上午的训练结束时，海少宸已经头晕目眩。早饭吃得少，加上烈日暴晒，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接着眼前一黑——
“醒醒！海少宸！“
清凉的水珠洒在脸上，海少宸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张晓楠正用湿纸巾擦他的额头。
“你中暑了。“她眉头紧锁，“校医说你需要休息。“
海少宸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张晓楠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别动！我去给你拿电解质水。“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海少宸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小到大，他生病时都是一个人熬过去，从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
下午的训练海少宸被允许旁观。他坐在树荫下，看着张晓楠在烈日下站军姿。她的迷彩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却依然站得笔直。休息时，她总是第一个跑去帮体力不支的同学，分发自己带的糖果和湿巾。
“你女朋友真不错。“同班的陈威突然坐到海少宸旁边，朝张晓楠的方向努了努嘴。
海少宸差点被水呛到：“不...不是...“
“得了吧，全班都看得出来。“陈威挤挤眼睛，“她看你那眼神，啧啧。“
海少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沉默。他偷偷望向张晓楠，恰好看见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说笑，心里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晚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海少宸坐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抱着从家里带来的吉他轻轻拨弦。这把吉他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礼物，虽然旧了，音色依然清亮。
“原来你会弹吉他！“
张晓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海少宸手一抖，弹错了一个音。他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更没想到会是张晓楠。
“能弹一首吗？“她自然地坐到他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海少宸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是一首简单的民谣。音乐响起的那一刻，他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真好听。“曲终时，张晓楠轻声说，“我从没听过这么美的声音。“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海少宸突然觉得，也许音乐是比语言更好的交流方式。
军训第三天晚上，赵教官宣布要举行一场文艺晚会，每个班必须出两个节目。
“海少宸吉他弹得超好！“张晓楠突然举手大喊，“我们班可以让他表演！“
海少宸僵在原地，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射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就这么定了！“班主任拍板，“海少宸一个节目，再出一个集体节目。“
解散后，海少宸快步追上张晓楠：“为什么...？“
“因为你真的很棒啊！“张晓楠转身倒退着走，面对着他，“难道你想看我们班表演军训操吗？“
“但是...“
“没有但是！“她突然停下，海少宸差点撞上她，“相信自己，好吗？“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海少宸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晚会那天晚上，海少宸的手指冰凉。当主持人叫到他的名字时，全场响起掌声。他抱着吉他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我...我是高一七班的海少宸。“他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小得几乎听不见，“弹一首...自己写的歌。“
第一个和弦响起时，他的手还在抖。但当音乐流淌出来，他渐渐忘记了紧张，忘记了台下的观众，甚至忘记了呼吸。这首歌是他写给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关于思念，关于成长。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全场寂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海少宸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前排的张晓楠跳起来鼓掌，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太棒了！“回到班级区域时，张晓楠抓住他的手臂摇晃，“你简直是个天才！“
海少宸的脸热得发烫，但这次他没有躲开。也许，他想，也许表现自己并不总是那么可怕。
军训最后一天是结营仪式。七天的高强度训练让所有人都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当校长宣布军训圆满结束时，整个操场爆发出欢呼声。
“其实赵教官人不错。“收拾行李时，张晓楠突然说，“虽然凶了点，但他是为我们好。“
海少宸点点头。他想起昨晚站岗时，看见赵教官悄悄给中暑的同学送药。有些人表面严厉，心里却比谁都柔软。
“对了，“张晓楠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海少宸，“送你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吉他拨片，上面画着一颗星星。
“看你那个都快磨没了。“她解释道，“这个是我表哥的，他不用了。“
海少宸小心地接过拨片，指尖擦过张晓楠的手心。他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个词太轻，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感受。
“开学见。“最后他只说出这三个字。
张晓楠笑了，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开学见，大音乐家。“
回程的大巴上，海少宸靠着窗户，轻轻抚摸那颗星星拨片。七天前，他还是那个躲在角落的透明人；现在，他有了一个记得他喜欢音乐的朋友。这个夏天，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