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大白
张超的毒液，如同墨汁滴入死水，在潮湿阴郁的筒子楼里迅速洇染开来。
先是祥和苑三单元楼下，那张被刻意揉得更皱、用透明胶带粘在生锈报箱上的旧合影。照片旁还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刺眼的字。陈小雨清晨下楼时，正撞见几个早起买菜的阿婆对着照片指指点点，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紧接着，关于“401那个陈小雨”的污言秽语，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蝇，在楼道、便利店、甚至街角的菜摊上嗡嗡作响。谣言被张超添油加醋，细节“丰富”得令人作呕。
陈小雨的世界瞬间崩塌。上班路上，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如影随形。在便利店，连熟悉的街坊眼神都变得异样，结账时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赵海想替她辩解几句，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住。赵海气得脸色铁青，却百口莫辩。陈小雨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机械地扫码、收钱，指尖冰凉，好几次差点把东西摔在地上。屈辱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勒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根本无法解释。难道要告诉所有人，那晚她是被张超追杀，走投无路才躲进周强铺子？周强只是给了她一个临时的庇护所？谁会信？在张超绘声绘色的“目击”和那些被歪曲的“证据”面前，她的辩解苍白无力。她甚至不敢去找周强，怕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也怕看到他眼中可能出现的鄙夷或厌烦。她只能独自吞咽着这滔天的污水，在孤立无援中瑟瑟发抖。
谣言同样像污水般泼进了修理铺。有好事者假装修东西，言语间夹枪带棒地试探。周强只是撩起眼皮，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没说话，继续低头拧着手中的螺丝，力道大得指节发白。那人被看得心里发毛，讪讪地闭了嘴，东西没修好就溜了。
然而，沉默阻挡不了恶意的蔓延。来找他修东西的人明显少了。偶尔有老街坊来，眼神也带着探究和疏离。周强依旧沉默地守着他的铺子，开门，干活，关门。只是他眉宇间的沉郁之色更重，紧锁的眉头几乎没松开过。那个白色的药瓶，依旧醒目地放在工作台上。
张超见周强和陈小雨都成了“闷葫芦”，气焰更加嚣张。他不再满足于背后造谣，开始公然在筒子楼下叫骂，目标直指陈小雨。
这天傍晚，陈小雨下班刚走到单元楼下，就被守株待兔的张超堵个正着。他手里捏着那张复印了无数份的合影，唾沫横飞，污言秽语像肮脏的冰雹砸向陈小雨。
不堪入耳的辱骂引来一群人围观。陈小雨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她想冲过去撕烂张超的嘴，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让她动弹不得。赵海闻声从便利店冲出来，愤怒地指着张超。
张超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更加肆无忌惮。他挥舞着照片，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列举着他编造的“证据”。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看向陈小雨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猎奇。陈小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赵海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
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时刻，一个沉静而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污言秽语，清晰地响起：
“她没做错事。”
人群瞬间一静，齐刷刷循声望去。
周强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他没看张超，也没看那些围观者，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沉静地落在摇摇欲坠的陈小雨身上。他一步步走来，人群下意识地为他分开一条通道。他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深蓝工装，脚步沉稳，手里没拿任何工具。他走到陈小雨身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像一堵沉默的墙，将她挡在了身后。
张超被周强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那句简短有力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暴跳如雷。
“她那天晚上，”周强打断了张超的叫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被人追，害怕，没地方去。”他的目光第一次转向张超，眼神冰冷，锐利如刀锋，“追她的人，是你。”
“放屁！”张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大骂，“谁追她了？你有证据吗？老子是去抓奸！抓你们这对不要脸的……”
“证据？”周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张头。”
人群后面，住在巷口、靠收废品为生的老张头被点了名，有些局促地搓着手。那天周强帮他修那辆破三轮时，张超纠缠陈小雨并追着她跑进巷子深处的场景，他正好收摊回来远远看到了。
“老张头，那天傍晚，雨刚下的时候，”周强的目光看向老张头，带着一种沉静的压力，“你是不是看见她，被人追着，跑进巷子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张头身上。老张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眼中含泪的陈小雨，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张超，最后看向周强沉静却带着力量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是看见了。小雨跑得可快了，后头…后头是跟着个人，像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张超，“…像是他。”
人群一片哗然！风向瞬间转变！
“你…你个老不死的胡说八道！”张超气急败坏，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强没理会张超的跳脚，继续用他那平静却极具力量的声音说道：“我的铺子，卷闸门坏了，关不严。那天晚上，门一直开着大半尺宽的缝。”他侧过身，指了指修理铺的方向，“谁路过，都能看见里面亮着灯，我在修东西。帆布帘后面，是放杂物的，连灯都没有。锁门？怎么锁？”
他最后看向张超，眼神里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看穿跳梁小丑般的冰冷和漠然：“你说你看见了？那你告诉我，你看清她脖子上的吊坠是什么样子了？你看见的矿泉水瓶，是什么牌子的？放在哪里？”
张超被问得张口结舌，他眼神慌乱，支支吾吾。
“还有，”周强的声音陡然更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女人，那她住在哪里？祥和苑三单元401，对吗？”他紧盯着张超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踪她？还是你早就盯上她了，想讹钱？”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老张头的证词、周强逻辑清晰的反诘、张超此刻的慌乱无措，让真相昭然若揭！之前被谣言蛊惑的人，脸上纷纷露出羞愧和愤怒。
张超彻底慌了，恼羞成怒之下，竟抄起旁边垃圾桶一个空啤酒瓶，怪叫着，朝着周强猛扑过来！
“小心！”陈小雨和赵海同时惊呼。
周强眼神一凛，反应极快，但他没有闪避！在瓶子砸来的瞬间，他猛地将身后的陈小雨完全挡在身后，同时抬起左臂护住头脸！
“砰！”一声闷响！
沉重的酒瓶狠狠砸在周强抬起格挡的左臂外侧！玻璃碎片四溅！周强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在酒瓶撞击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尖锐如冰锥的绞痛，猛地从被撞击的左臂上方、靠近胸口的位置炸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他的左手瞬间蜷缩成拳，死死抵在了左胸心脏上方靠近锁骨的位置，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下去，呼吸变得异常粗重而艰难。
“强哥！”赵海目眦欲裂，怒吼着扑向张超。
人群也愤怒了，几个男人冲上去扭住了行凶的张超。
“报警！快报警！”
一片混乱中，陈小雨惊恐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痛苦佝偻着身体的周强。她看到了他死死按在胸口上方的手，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看到了他眼中极力压抑却无法掩饰的剧烈痛楚。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和屈辱，巨大的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他颤抖的身体。
周强却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衣袖时，极其艰难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背，尽管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他缓缓放下抵在胸口的手，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依旧沉静地看向被扭住的张超，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重复着那句他唯一在意的话：
“她…没做错事。”
警笛声由远及近。张超被愤怒的街坊死死按住。陈小雨看着周强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背影，泪水终于决堤。他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没有喊一句冤枉。他所有的语言和行动，都只为了锚定一个事实：陈小雨的清白。
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停歇了片刻。周强像一根深深扎入泥泞的锈锚，沉默地承受着所有污浊的拍打，只为稳住身后那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