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流界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玳璃厅开场

【元息月九日午前・天衡城・玳璃厅外区候场层】

阳光从浮空城高处倾泻而下,射穿层层嵐气,反射在玳璃厅高耸的琉璃柱与云雾结界间,让整座录影殿如同半透明的梦幻监狱。這裡,是黑市与贵族幻想并存的舞台,亦是所有猎物与表演者命运的考场。外墙细密的蓝银机械纹理在昼光下闪烁,仿若活体神经网络时时调度流转。

卫曦站在候场层入口,黑曜短襖紧贴身形,斜襟狩猎披风勾勒着他锐利的轮廓,腰际悬着灵炁测录器与金纹个人名牌。他下意识瞥向头顶浮动的灵投字幕,所有细节都像新一轮猎杀前的预热。

《第七场・贵族狩猎實境秀【三選一·深階規則】》

参与者上限:12人(含预备猎者与伪装NPC)

现场录影:午时整开始,持续至任务结束或2小时内

結算方式:根據【觀眾投票值+任務完成度+視覺焦點分數】排名

魏宽在左肩悬浮,神情比以往更迷茫,像刚从废弃剧场撿回来的破烂木偶。

「……连玩命都要靠演技分数?真的是秀吗?还是獵場?還是……都不是……」他声音飘忽,時高時低,一会像背诵数据,一会又像梦话。

卫曦淡淡一笑,「这节目的最高收视,是贵族当众撕脸问:『这够不够真实?』真实早成了娱乐的一部分。」

身旁陆续聚集起各色参与者。鸟嘴面具女灵术师银指环扣,动作有如诗行断句;红金军服青年眼神带着不合年龄的疲惫与锐气,像刚从战场偷来一抹余火;手拎皮偶的矮小男子脸上永远挂着谜样微笑,那笑容里藏着比长生还长的厌倦。

他们各自低语、沉思、盤算,连呼吸都像校准过的节拍。

導引員出場。她一身白羽金扣制服,步伐鏗鏘,聲音如精密計時器:「請注意,今日場次分三階段:

一,『初猎选择』:进入三条路径,决定敌手与资源。

二,『情境演化』:场地随时变化,触发随机事件与角色反转。

三,『终局宣示』:最高票者可指定淘汰一人,并下达特殊指令。」

她瞄向每个人,唇角上扬一毫米:「由天衡议会文化委监制。请保持礼貌、暴力、優雅。」

现场有些轻笑,有人呼吸加快,有人沉默以对。卫曦只淡淡弯了下嘴角,那笑意宛如真空中一抹闪电,闪过即逝。

魏宽喃喃:「三条路……三个答案……一条命,还是三个自己?路上会不会有我的脑袋?我的脑袋能不能再分三颗?我是不是还能做个NPC?」

卫曦偶尔「嗯」一聲,大多时候任他胡言乱语,心思早已飞入场内阴影。

「你选哪条路?」

「第三条。」

「为什么?」

「名字吸引我——忘語之林。」

三条门自天花板流光而下,通道展开——

1|白炁殿【幻燈鏡廊】

2|紅砂地【熔鐵方陣】

3|蒼葉林【忘語之林】

他无视众人目光,披风振展,径自步入第三条路。胸口灵炁纹章微光闪烁,像心脏起伏的呼吸。

李映华头颅出现于右侧,声音轻得似乎要被背景噪声吞没:「别让他们太快记住你。」

「我会让他们学会——如何忘记。」

【元息月九日午時・玳璃廳・蒼葉路徑|忘語之林】

炁纹通道震动如低鸣獸吼,衛曦跨入幽暗的苍葉林。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像封印太久的恶梦被意外释放。地面铺满灵芝苔与暗红藤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柔软骨忆上。

空气里弥漫着幻听紊流,魏宽下意识「呼吸」,却闻到一嘴虛幻的气味。

「這些葉子……都會呼吸嗎?會不會有一片是我的臉?我是不是該數一下,數……一二三,三百片葉子?不,三萬……」

他语言逐渐错乱,卫曦伸手轻抚一片叶,发现叶背刻有微型人名和日期,如一座座微型墓志。

「这里是给失语者纪念的。」李映华轻声,「语言死去,只剩记得的人活下。」

忽地,远方传来一声锐响。卫曦立刻闪身,背靠树干,瞳孔里映出金光闪烁。

紅金軍服男现身,持短刃銃械,炮口直指衛曦。

「你太慢。」

「你太早。」卫曦不疾不徐。

对方唇角微扬:「我是种子选手,不跟无名之辈多废话。」

「那就别打。」

紅金男微愣,竟未开火,而是递上一张黑卡,金字闪动:

【系統提示:特殊任務——雙人演化・臨時合作】

規則:配對後需完成「語失野獸」捕獲,成功共享分數,失敗由觀眾投票淘汰。

衛曦收卡,眼神變冷。

紅金男挑眉:「演给他们看吧。不然等着被投死。」

魏宽咕噥:「他像教学录影带里的NPC,每句话都像在唸剧本……剧本里会不会有一颗透明头?……我可以演个背景尸体吗?」

李映華幽幽:「曦,你會讓他主導鏡頭嗎?」

「不會。」卫曦把卡片插进记录器,嘴角勾起微妙弧线。

遠處咆哮震動整個林間。

林影里窜出一头「语失野兽」——狼形非狼,咽喉裂开,口中音节闪光,眼窝里满是未完成语素,四肢镜面反射整个场景。

紅金男舉槍:「我掩護,你上。」

「錯了。」

衛曦俐落跨前,雙手交疊,嘴角上揚。

「讓牠模仿我——現在這句。」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野兽跟着重复,声音一模一样。

就在它說完的剎那,衛曦閃到側面,反手插入咽喉,用靈刃剜出整條聲帶。

「这不是猎,是删除。」他声音清冷。

观众区热度曲线暴涨,直播画面定格于咆哮终止那刻。

紅金男盯著他良久,「你是誰?」

「观众记得的那个人。」

【元息月九日午后・忘語之林・任务延伸区】

野兽倒地,血染地苔,炁流涟漪彷彿注解着结界本质。

紅金男距離三步,低頻掃描器發出共振。

「你太俐落,连补镜头空间都没留。」他抱怨中带几分欣赏。

「我在努力让他们永远猜不到我的下一步。」

对方大笑,主动伸手:「仲嶺,仲家的。」

衛曦淡回:「衛曦。」

仲岭一挑眉,「原来是你。你上次把议会文化官逼哭?」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此刻魏宽慢慢靠近,还在乱唸:「你们要不要加个社交互动?不對,这里不是联谊会,是猎人秀……哎,我又说错话了吗?」

卫曦听到,嘴角轻挑,「这才是这场秀最残酷的部份。」

他微微低头,低声念出一句无意义的咒语,语调冷得像水流过铜片:「映華,进入他们的回想层。」

李映華無聲漂浮,化作靈絮,靠近仲嶺與環場記錄裝置,輕吟:「Lae…fira…desh…」

灵炁仪表开始偏移,观众区投票页面短暂闪烁,像整个系统被扰动了一下。

魏宽一愣:「她在做什么?是系统bug吗?還是……哎,我是不是该升级一下自己?」

「她不只陪我,还能懂点风。」

李映華:「我只是在讓你多點『反應』機會。」

【午後一時十二分・任務追加提示】

【場域变异触发】

忘语之林进入「语义崩解」——所有参赛者语言能力下降,仅能用非语言行动交互。

【第二組參與者接近】

鸟嘴女与機兽现身。机兽四足钟摆,背嵌语素晶槽。鸟嘴女以手势示意,语音全失。仲岭也只能摊手,用肢体语言表达:你还是我来?

衛曦三指一旋,示意包抄。仲嶺會意繞側翼。

機獸噴出語彙煙雲,內含「祈求」「逃避」等碎詞。

霧中,卫曦与鸟嘴女镜步交锋三次,两人贴脸近距,刀尖与铜指相抵,气流几乎凝固。

最终鳥嘴女忽然停手,摘下面具——灰髮冷眼少女,目光深沉如井。

她無聲遞來面具:

【系統提示:獲得「斷語面具」】

──可封锁语言、触发情緒共鸣。

卫曦收下,与她短暂对视,微微点头。

李映華:「她像一則不完整的句子。」

「残句往往最难忘。」

仲嶺咧嘴:「这才像场游戏。」

【午後二時整・語義崩解階段】

语言徹底抽离,整座林子彷彿被掏空脊椎。所有显示器纷纷乱码,现场仅剩动作、表情、炁流在无声竞技。

第三組突入——雙生兄妹,無瞳,操縱無形切割浮網,行動同步如兩句鏡像詩。

無聲戰鬥拉開。

衛曦閃身,拉住其中一人,迅速以靈炁挑出記憶鎖鏈。光芒閃爍間,對方神情從驚愕到迷戀,最後沉沉倒下。

另一人怒衝,仲嶺側擊,灰髮少女以細針刺中神經。

兄妹雙雙癱倒,林中恢復死寂。

【系統記錄中……】

──直播焦點:衛曦67.3%──

──記憶吞噬觸發──

衛曦蹲下,手掌貼上額頭,靈炁倒灌,引出對方最強情緒。

──共鳴讀值:『恐懼|想成為他』──

衛曦一剎那間瞳色變深,內心生出陌生柔軟。他以心念對李映華道:「他想成為我。」

「你願意讓他成為你嗎?」

「我會讓他活在我裡。」

記憶如光流湧入胸口,與菌絲紋理短暫共振,整個林地像隨之呼吸。

魏寬呆呆地問:「你……你還是你嗎?還是變成他了?還是你本來就是很多人?」

衛曦睜眼,淡然:「我是所有想成為我的人。」

【午後二時二十一分・觀眾席】

議會觀察團爆出歡呼,主持人語音激動:「我們出現本季『記憶暴君』候選人——衛曦。」

【場內結算】

任務完成。倒數結算中。

【特別選項:最高票選者可決定『誰被刪除記憶』】

衛曦低頭,望著雙生兄妹中未醒的一人,手掌抬至半空。

他忽然停頓,轉頭凝視觀眾鏡頭。

「我」字在空中緩緩勾勒。

直播炸裂。所有投注、議會、黑市同時啟動系統波動。

他選擇:刪除自己的一段記憶。

【記憶刪除執行中……】

項目:『第一個自願愛他的人』

魏寬靜靜漂浮,忽然喃喃:「你到底想留下什麼……要刪掉什麼?記憶是糖還是刀?……我還記得我嗎?如果不記得自己,還會不會夢見自己?」

衛曦左眼浮現語素裂痕,一滴晶亮滑下,像是炁紋在心口斷裂。

【第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