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德古的鸟嘴:被标价的童年
冰冷的辐射警报声混着电子合成女声刻板的倒数在厂房穹顶反复回荡,猩红的“299…298…”透过残破通风管道洒下血斑般的光影。空气粘稠得仿佛结冰的机油,凝滞的压迫感扼住每个人的咽喉。苏弦背靠着锈蚀的钢梁,单薄的灰袍下摆沾满污水和不明油渍,她颈部裸露的皮肤上,那枚ESC-001的烙印徽记正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非自然的幽暗蓝光,如同坏掉的指示灯,在警报红光间歇的黑暗里短暂显现又熄灭,每一次明灭都引来她身体不易察觉的轻微痉挛。百合子蜷缩在角落一堆破损的防水帆布上,昏迷不醒,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不可见,手腕上被我强行拽出污水留下的淤痕在她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空气里弥漫着死寂,只有头顶的倒计时如同沉重铁锤,一下下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妈的!这帮吸骨髓的渣滓!”老刀疤猛地一拳砸在身边半人高的报废伺服电机外壳上,巨大的力量让厚实的合金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凹陷脆响!他那条狰狞的液压钢钳义肢关节处的润滑油口在剧烈震动下甚至渗出了一丝浑浊的油渍,粘在坑洼的金属表面。他独眼里的凶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死死钉在工厂那巨大、紧闭、此刻却被红蓝闪烁的警灯切割出巨大交叉光束的厚重铁皮大门上,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个洞。“三百秒!塞牙缝都不够!”粗粝的声音在巨大空间里激起空洞沉闷的回响。
楚千机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苍白瘦长的手指间,那团悬浮的蓝血幽光正被压缩成一个极不稳定的小点,在他掌心上方疯狂地旋转、跳跃,每一次震动都带起周围空气的模糊扭曲,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蜂鸣。他清冷的侧脸在红蓝警灯的交替映照下明暗不定,深邃的眼眸紧盯着那暴走的蓝血核心,仿佛在解析着宇宙运转的最终密码,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度危险的能量平衡实验,没有片刻分心他顾。
牧九则背对所有人,面朝那巨大铁门的方向站定。他灰白的长袍下摆无风自动,如同有看不见的湍流环绕周身。那根古朴的青铜铃杖被他双手倒持,杖尾深深插进脚下油腻污秽的地面半尺有余。杖头的青铜小铃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屏障笼罩,不再发出任何悦耳的清音,而是反常地悬浮于杖头寸许之上,如同精密的天平砝码纹丝不动,只有表面流淌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符文光华才证明着它正以一种超越物理的形态,强行束缚着某种庞大无形的空间压力。点点冷汗顺着他额角极干净的鬓发滑落,坠入油污地面,无声无息。他在以自身和这铃杖为基点,强行构筑起一道隔绝外界蜂群锁定和能量冲击的微弱屏障。每一秒都在消耗着他难以想象的力量。他紧闭着唇,唇角依旧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鲜红血渍,像雪地里惊鸿一瞥的红梅。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得整个空间濒临崩碎。
我的意识却沉在左眼深处那片冰冷沸腾的血海深处。剧痛如同跗骨的蛆虫啃噬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附近那疯狂蔓延的幽蓝裂痕。视野里倒计时的血字冰冷刺眼:01:35:48。每一次跳动都意味着灵魂与熵增的绞索勒得更紧。而更深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那种从内而外被挖空般的、意识被反复切割翻搅的剧痛,来自被强行抽离、如同肢解般的缺失感。被锈翼揭开的炼狱图景、相框中那被束缚在冰冷花苞中承受非人折磨的婴孩记忆……那本该是我!是我的血肉!是我的灵魂!现在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被玷污!被窃取!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性因子的狂怒如同沉睡万年的冰川在灵魂深处咆哮!
“……还有路。”一个嘶哑干涩、如同被砂纸磨过无数次喉咙挤出的声音响起。是我自己的声音。这声音让所有人都猛地将视线聚焦过来。
“路?”老刀疤那只充血独眼几乎要瞪出眼眶,狰狞的刀疤扭曲着,语气满是难以置信的暴躁,“外面围着三层清道夫!天上飞的蜜罐比苍蝇还多!那破门再挨两下就得碎成渣!从哪爬出去?!”
苏弦虚弱的咳嗽打破了压抑,她努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指了一下自己颈下。那枚冰冷的ESC-001烙印徽记在红蓝光影下再次微弱一闪。“锈炉……之心……下层……”她声音微弱,带着极度的疲惫和痛苦,“黑医……德古……有密道……可以绕过……外环封锁……”
“德古?”楚千机终于抬起头,清冷的目光从暴走的蓝血核心移开,落在苏弦颈下那枚徽记上,若有所思。“那个‘鸟嘴’?他的价格比蜜罐的注射器更致命。”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陈述事实。
“更致命……也比……死在这里……好……”苏弦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丝无力的苦笑,目光转向角落里昏迷的百合子,带着一丝深切的忧虑。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被无情耗掉:297…296…
“带路。”我嘶声开口,声音不容置疑。剧痛让每一个字都如同咽喉滚过刀片,但那左眼深处、血海倒计时缝隙里透出的冰冷意志压倒一切。左眼渗出的蓝色冷凝液滴落在冰冷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哧”声,留下一个小小的焦黑蚀点。
嗡——!!!
铁皮大门猛地向内凹陷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锥形凸起!发出沉闷如同巨兽咆哮的钢铁哀鸣!大门边缘的铆钉瞬间崩飞!一道手臂粗细的惨白色高能激光束穿透厚厚的钢铁壁垒,在内部空间瞬间划出一道灼热的高温路径,击中了远处一根锈蚀的承重支柱!刺眼的火花和熔化的铁水四溅!浓烟滚滚!
倒计时猩红刺目:284…283…!
“快走!”老刀疤暴吼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启动,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那条巨大的液压钢钳义肢如同开山巨锤,带着沉闷的风压和金属的咆哮,狠狠砸在厂房角落一块看似寻常、覆盖着厚厚油污和不明锈迹的巨大配电柜侧壁上!
轰隆!!!
厚实的合金侧壁应声向内炸裂开来!无数扭曲断裂的电缆线路如同垂死的蛇狂乱舞动、迸射出刺目的蓝白电火花!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黝黑得仿佛吞噬所有光线的狭窄洞口显露出来!一股混杂着地下河道淤泥、腐败有机质和浓重铁锈腥气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湿风从洞口深处猛烈倒灌出来!
“走!”牧九猛地低喝!他身形如电,灰白长袍瞬间带出一道残影!单手一把抄起地上昏迷的百合子瘦小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如同夹着一捆稻草,转身就朝着那刚破开的洞口跃入!动作迅捷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苏弦紧随其后,扶着冰冷的钢架艰难起身,踉跄着扑向洞口。
“小子!跟上!”老刀疤巨大的身躯堵在洞口边,扭过头对着我低吼,巨大的机械手甲猛地挥动,示意快走。他那张凶悍的脸上写满了焦灼。
嗡!!!!
又一道惨白激光束如同审判之矛精准射穿铁门巨大的创口!笔直轰击在楚千机刚才站立位置的巨型车床残骸上!坚硬的钢铁结构瞬间熔穿一个巨大的圆洞!边缘流淌着炽红的铁汁!
“走!”楚千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那只稳定无比的右手五指猛地收紧,悬于掌心的蓝血光点骤然熄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下一秒,他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后发先至,几乎是贴着老刀疤的机械臂侧,瞬间没入那片黝黑的洞口!
冰冷刺骨的湿风狠狠拍在脸上!身后是工厂大门彻底被破开时,钢铁撕裂和沉重脚步涌入的恐怖噪音!意识最后的清明被左眼的剧痛和迫近的死亡扼住!身体被一股巨大冰冷的意志强行驱动!我几乎是紧跟着楚千机的脚后跟,一头扎进了那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暗洞穴!
粘稠!冰冷!窒息!
洞穴内部狭窄得如同巨兽的肠道!仅能艰难地弯腰蜷缩着向前!脚下是湿滑粘腻、覆盖着厚厚腐殖质和不明滑腻苔藓的不规则岩石!刺鼻的沼气混合着浓烈的铁锈味和某种类似工业废水沉淀物的浓重腥气,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如同吞进硫酸烟雾般灼痛!岩壁凹凸不平,上面沾满了冰冷的、滑腻的、像鼻涕虫分泌物的粘液!皮肤不小心蹭到,立刻传来一阵刺痒的怪异感觉!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裹挟着绝望感死死挤压着空间!只有身后破口方向传来最后一道激光束撕裂空间的惨白光影和更加密集急促的沉重脚步声!
爬!手脚并用!在几乎无法称为道路的泥泞中挣扎!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肺部火烧火燎,冰毒侵蚀的麻痹感和剧痛交替冲击着神经。唯一的“路标”,是身前传来苏弦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剧烈咳嗽声,以及她颈下那枚ESC-001烙印在绝对黑暗中如同残喘萤火虫般极其微弱却持续闪烁的幽暗蓝光!这微蓝光芒指引着方向,也像一个冰冷的嘲弄标记。
终于!
前方!一丝极其浑浊、如同被稀释了无数次污血般的、暗红的光线穿透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还有……若有若无的……诡异的……某种金属被反复切割摩擦的……极其尖锐扭曲的……异响?!
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如同坠入一座由疯狂工程师设计的、蒸汽与血肉混合的地狱熔炉!
空间极其巨大!穹顶高得隐没在翻涌的深红烟云之后!巨大的、锈迹斑斑如同巨蟒般的粗大管道从四面八方扭曲汇聚而来,如同工业怪物的血管经络,深深插入下方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恐怖热力、正冒着浓稠气泡的、翻滚着粘稠暗红色熔渣的铁水深渊!熔炉中心,暗红色的“铁水”并不是真正的金属熔融物,更像是某种混杂了有机腐烂成分和工业废料的粘稠浓浆!暗红的光芒就是由那缓慢翻滚、冒泡的粘稠物质散射而出,如同地狱魔眼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强烈到实质化的、令人窒息呕吐的铁锈腥气和熔炉深处散发出来的、类似内脏腐败混合硫磺燃烧的恐怖恶臭!
无数扭曲蜿蜒、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狭窄铁架桥、吊索通道,如同巨大蜘蛛编织的残缺蛛网,悬挂在炽热深渊上方!它们被粘稠的油污和不断滴落的铁红色凝结物包裹,锈蚀得摇摇欲坠!狭窄通道两侧,无数如同寄生在熔炉巨兽血管壁上的、用废旧集装箱、破旧金属板、扭曲角钢、甚至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强行搭建而成的窝棚“商铺”紧紧依附在锈蚀管道或者悬崖般的岩壁上!昏暗肮脏的霓虹招牌投射着“内脏维修”、“神经剪裁”、“情绪二手贩”、“记忆当铺”、“痛感消除”等歪斜潦草、闪烁不定的字迹。招牌的光怪陆离与下方熔炉深渊的暗红光芒交织,将整个空间涂抹得如同腐烂血肉堆积的地狱!
“人”如蛆虫!在蛛网般狭窄危险的通道上蠕动着!衣衫褴褛,面容被油污和阴影遮盖,大多肢体畸形,镶嵌着廉价粗糙、闪烁着诡异故障光点的机械装置!更多的如同苏弦、老刀疤一样,带着明显的ESC烙印——ESC-034! ESC-199! ESC-666…各式各样的数字在闪烁或黯淡的烙印中显现,如同牲口棚里的编号!他们麻木地在通道上缓慢穿行,或是麻木地蜷缩在各自窝棚门口,无声地注视着深渊的熔浆。各种难以名状的低沉吼叫、嘶哑的交流、刺耳的电子故障音、金属摩擦的噪声在空间中混响,又被下方深渊巨大的、如同巨兽胃囊蠕动的低沉嗡鸣所吞噬!
这里是真正的“锈炉之心”黑市!是被ESC放逐的、被改造的、被遗忘者的腐烂巢穴!
“这边!”苏弦的声音嘶哑着催促,指向深渊边缘一条狭窄得仅容半个脚掌踩踏、直接凿刻在垂直熔炉岩壁上的“栈道”!栈道下方就是万丈深渊!暗红的熔浆在幽深底部翻滚!高温的热浪扭曲着空气向上蒸腾!栈道本身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同焦油般的黑色凝结物,油腻滑溜!
走在这条栈道上,如同刀锋跳舞!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粝、散发着浓重硫磺臭味的岩壁!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靴子踩在那粘稠焦油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高温灼烤着皮肤!眼角余光瞥见脚下深渊熔浆翻滚的暗红光芒,每一次滚动如同恶魔的呼吸!
意识在剧痛、滑腻的边缘和下方深渊的灼热三重压迫下不断抽紧。那股源自左眼深处的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强行抵御着混乱和恐惧。视线扫过这片绝望地狱,那些麻木蠕动的编号烙印,一种荒谬又冰冷的愤怒在胸中沉浮。这就是底层,被榨干最后价值后的坟墓。
“到了!”苏弦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栈道的尽头,垂直的岩壁凹进去一小块狭窄平台。平台中央,一扇极其厚实、仿佛由巨大生物整块肋骨拼合打磨而成的、泛着惨白森冷骨质光泽的门扉紧紧闭合。骨门中央位置,镶嵌着一张扭曲变形的、布满深深旧伤痕的巨大惨白人脸浮雕!那张脸的表情仿佛凝固在被抽干骨髓那一刻的极致痛苦之上,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而在“嘴”的位置,并不是真正的开口,而是伸出了一根一米来长、由粗砺的黄铜打造、布满锈斑与冷凝液渍、前端弯曲尖锐如同巨大乌鸦喙般的……金属鸟嘴!鸟嘴的尖端幽幽闪烁着一点猩红如血的光芒!仿佛死寂尸骸上唯一活动的眼!
这就是“鸟嘴医生”德古的巢穴。
“叮!”
苏弦用她那沾满污泥、微微发抖的指尖,极其艰难地、轻轻地弹了一下那根冰冷黄铜鸟嘴的尖端。
金属撞击声清脆诡异,在熔炉深渊的巨大嗡鸣中显得微弱却又清晰穿透。
“吱嘎……吱嘎……吱嘎……”
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齿轮与干涩骨骼摩擦的混合噪音从厚重的白骨门板内部沉闷地响起,如同有东西在里面艰难地转动着腐朽的铰链。
沉重的门板极其缓慢地……向内敞开了一条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片更加深沉、几乎凝固般的黑暗从门缝中汹涌弥漫出来,带着一股更加强烈、超越外面熔炉腥气的、混杂着福尔马林、消毒水、霉菌孢子和某种金属机芯锈蚀后发出的诡异气味的冰冷气息!这气息如同冰蛇,缠绕上裸露的皮肤。
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门缝里隐约透出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某种生物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暗绿磷光,勉强勾勒出门后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极其高大、如同僵硬人偶般站在黑暗深处的影子。
“……身份验证……烙印……”一个极度干涩、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如同生锈齿轮在砂纸上滚动摩擦合成的金属嗓音,毫无阻碍地从门内黑暗深处直接灌入我的耳鼓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针扎般刺入大脑皮层!“代价……准备好……了吗……?”那声音在黑暗中缓慢滚动,如同冰冷的毒蛇贴地爬行。最后三个字带着极重的喉音摩擦,如同生锈的锯齿在锯割冻硬的木头。
左眼深处!那被剧痛和冰冷意志交织搅动的沸腾血海再次被这声音刺痛!视野中巨大的血色倒计时猛地一个激烈震颤——01:31:48!
代价!
那冰冷到无情的两个字如同生锈的铁锥,狠狠扎进被蓝血浸透的神经!意识瞬间被拉回康养舱冰冷的黑暗!拉回垃圾场无边无际的腐臭!拉回那张照片!被束缚在机械花苞中承受撕裂般痛苦改造的婴儿记忆!那本该是我!是深藏于灵魂最深处的“核心”印记!现在却被这个黑暗中的东西如此轻描淡写地当作交易筹码索要!
一股混杂着灼烧灵魂的屈辱与被彻底剥夺的冰冷狂怒如同失控的核熔炉,猛地从左眼那幽蓝裂痕深处轰然引爆!撕裂般的剧痛夹杂着冰冷的燃烧感,瞬间冲垮了那强行维持的意志堤坝!
嗡!!!
失控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扩散!
“呃!!”站在门侧最前方的苏弦猛地一个踉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颈下那枚ESC-001烙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惨白亮光,随即又极其痛苦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某种内在的反噬被强行引动!她痛苦地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喘!
黑暗中门内那个高大的影子纹丝未动。但那张镶嵌在惨白骨门中央的人脸浮雕,扭曲痛苦的面容似乎诡异地、极其细微地……向上抽搐了一下嘴角?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嘲弄?
我强迫自己向前一步,越过剧烈呛咳、身体剧烈颤抖的苏弦。冰冷的、甚至带着一丝刺骨杀意的声音强行从剧痛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冰碴:
“你要……什么‘代价’……?”声音在狭窄栈道边缘回荡,淹没在下方深渊熔浆的翻滚嗡鸣中。蓝血顺着眼角不可抑制地滑落,滴在脚前冰冷的栈道黑垢上,蒸腾起细微的白烟。
黑暗中沉默了两秒。随后,那个冰冷的齿轮摩擦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扭曲的、如同金属拉伸般的机械回响:
“……一个……‘根’……属于您……灵魂的……碎片……林熵……道祖……”黑暗的轮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转动,两点极其细微的、如同劣质玻璃珠打磨出的幽蓝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带着绝对的贪婪和冷酷,如同秃鹫发现腐肉的幽光,死死地……钉在了我的左眼深处那崩裂流血的伤口上!
“……您的……‘童年’……”冰冷的金属摩擦音如同最终判决。
“您……的……‘童年’……”
那冰冷的、带着生锈齿轮摩擦般杂音的机械合成声,如同剧毒的寒针,精准地刺入林熵灵魂深处最敏感而柔软的区域!它轻飘飘地吐出这个词,语气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那话语的重量却如同崩塌的山峦,狠狠砸在名为“自我”的意识基石之上!
“童年”!这个象征着生命纯粹起点、记忆最初烙印的词汇,此刻却被这个幽暗巢穴中的怪物如同挑拣腐肉般掂量!那冰冷非人的目光穿透黑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剜向他左眼崩裂的伤口、那疯狂闪烁的血色倒计时!仿佛那伤口里流淌的不是冰蓝的冷凝液,而是闪烁着记忆光泽的液态黄金!
嗡!!!
左眼深处!那被压抑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屈辱和被彻底剥夺的冰冷狂怒瞬间引燃了最后一座堤坝!视野中央那片沸腾的血海骤然掀起滔天巨浪!猩红的血字倒计时疯狂闪烁、变形、扭曲!剧烈的抽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铁钎在内疯狂搅动神经!渗出的蓝血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油腻冰冷的栈道黑垢上,腾起刺鼻的白烟!身体在剧痛和狂怒的双重冲击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几乎在同一刹那!
“咳——!噗!”站在林熵侧前方的苏弦,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力巨锤狠狠击中!她那沾满污泥的颈项猛地向后甩去,喷出一口混杂着暗色淤块的、浓稠的污血!鲜血染红了她脏污的领口和下颚。她颈项皮肤上,那枚作为契约印记的ESC-001烙印此刻诡异地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如同被投入了烈性炸药!那白光如同实体般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又如同濒死的灯泡般剧烈、急促地疯狂闪烁起来!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烙印核心深处一股同样惨白的电流状能量如同毒蛇般骤然窜起!狠狠扎入她的神经中枢!
“呃啊——!!”非人的剧痛让她瘦弱的身体猛地弓成了虾米!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倒!脸部重重砸在冰冷油腻的栈道岩石上!双手死死抠进覆盖着黑油的缝隙里!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仿佛喉咙被砂纸刮擦的破碎嘶鸣!那烙印疯狂闪烁的光芒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每一次闪灭都加速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这是烙印契约被强烈“非主动背叛意念”冲击后引发的反噬惩罚!林熵那源自灵魂本能的、对剥夺的绝对抗拒,正通过契约链接,转化为针对她的刑罚电流!
黑暗中,那个高大如同僵硬人偶般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它覆盖在暗影中的头颅部位,那两点幽蓝的劣质“光眼”纹丝不动,如同冰冷的监视器镜头。没有同情,没有催促,只有对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的冷眼旁观。那张镶嵌在惨白骨门上扭曲痛苦的人脸浮雕,嘴角似乎向上拉扯出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僵硬弧度。
“代价……还是……时间?”冰冷干涩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锯齿在锯割冻硬的冰块,冷酷无情地切割着栈道平台上最后的空气。伴随着声音,一只包裹在厚重、惨白色、类似橡胶材质且布满细小划痕和油亮污迹的长手套中的手,无声无息地从门内那片凝滞的深暗里探了出来。
这只手异常修长,每一根手指都极其均匀,如同被精密车床加工后强行装在了人体上,没有丝毫活物的温度。指尖覆盖着同样惨白质料的指套。手掌平伸,掌心向上,稳定得像手术台,稳稳地停在林熵面前的虚空中。掌心位置,赫然静静躺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不大,通体呈现一种介于银灰与雾黑之间的哑光色泽,表面光滑得能吞噬光线。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凝固的液态金属冷却成型后抛光到极致。形态如同一只……蜷缩着收拢翅膀的机械甲虫?尺寸比成年人的拇指略大些。甲虫背部隐约可见极其精密、如同微观集成电路般复杂且不断流动变幻的暗蓝色光丝纹路。而在甲虫的头部位置,两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同样暗蓝光泽的复眼,如同两粒冰冷的寒星,正毫无感情地……凝视着林熵的眼睛!
神经伪装器!“鸟嘴”德古所言的“代价”换取之物。靠近它,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吸附感便油然而生,仿佛它能直接吞噬周围的光线和精神波动。
老刀疤巨大的身躯堵在狭窄栈道后方唯一的出口位置,如同堡垒。他那狰狞的液压钢钳五指张开,覆盖着厚实金属甲片的指爪如同盾牌般微抬,横在胸前狭窄空挡,警惕地笼罩着林熵和苏弦的后方空域,独眼凶光如同熔炉的火炭,死死锁定着栈道下方深渊翻涌的熔浆和对岸那些光怪陆离、无数模糊阴影涌动的黑市建筑,肌肉紧绷如同钢铁弹簧。楚千机沉默地站在他身旁的阴影处,清俊的面容在熔炉暗红光芒的映照下明暗不定,修长稳定、指节干净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轻微却蕴含奇特韵律的幅度抚过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革边缘磨损严重的黑色硬质小方盒,盒体表面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极地晨曦微光的淡蓝光泽。牧九则在更靠近栈道入口处,依旧保持双手紧握插入地面的青铜铃杖的姿势,汗水浸透了他灰白长袍的背部,铃杖顶端悬空的小铜铃表面那淡金色的符文光华已黯淡如风中残烛,每一次熔炉深处传来的巨大嗡鸣都让铃身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将他清瘦的身体震得微微摇晃。昏迷的百合子被他安置在身后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岩石阴影下。
压力如同绞索,勒住喉咙。
时间!林熵左眼视野中那巨大的血字倒计时如同被点燃,数值疯狂燃烧跳跃:01:30:25!01:30:24!每一秒都像敲在心头的丧钟!身后深渊熔炉的咆哮,苏弦伏地挣扎的痛苦咳喘,德古掌心那冰冷沉默的机械甲虫……一切都在冷酷地倒数!
“代价!!”那个冰冷的金属摩擦音如同最后的通牒,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如同重锤再次猛击在林熵的灵魂壁垒上!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决绝的意志洪流,如同极地万年冰盖轰然断裂,裹挟着万钧之势,瞬间冲垮了林熵意识深处那座摇摇欲坠、由痛苦和屈辱凝聚而成的堤坝!
这意志并非源于抗拒。
而是……超越了个体的、一种近乎冷酷的、对目标的绝对专注!它压下所有愤怒与恐惧,只剩下纯粹的选择与执行!它是血海倒计时下对生存的唯一解读!是无数混乱记忆碎片中唯一连贯的轨迹!是蓝血深处那沉睡印记被唤醒后的冰冷指令!
——契约。成立。交易。完成目标。
嗡!!!
视野彻底沉入一片绝对理性的冰蓝寒光!
在所有人惊骇(或麻木)的注视下!
林熵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快如闪电!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连的决绝!那只流淌着幽蓝冷凝液的左手!不再擦拭血迹!不再支撑身体!而是快!狠!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器械!猛地扬起!五指如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尖啸!狠狠刺向……自己的……太阳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最锋利的冰针刺穿薄布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指尖凝聚的那股源自左眼深处的、极致冰冷的意志力场瞬间达到顶峰!刺入的瞬间,皮肤甚至没有丝毫阻力!指甲如同幻影般毫无阻滞地……穿过了皮肉与颅骨的界限!!
没有流血!
没有伤口!
那只穿透的左手……如同探入了虚空!探入了一片不存在于此的空间维度!
“呃……!!”
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灵魂!林熵双瞳骤然扩散!瞳孔深处跳跃的血光如同被冻结般瞬间凝滞!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整个生命最核心区域被硬生生挖去一块、属于“自我存在”最深根基被撼动、被剥夺的极致虚无感猛地炸开!席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感觉不是疼痛!是比痛苦更可怕的、彻骨的……空!仿佛灵魂瞬间失重,坠入了万古寒寂的虚空!
然而!在那席卷而来的极致虚无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刹!
在那被冰冷意志强行“探入”的、超越物理层面的意识空间深处!
他“看”到了!!
轰!!!
无数光影碎片如同开闸洪流,瞬间淹没了他即将陷入绝对虚无的意识!
那是……
……摇晃的木质婴儿床边沿……一只布满温暖纹理的手轻轻推着……
……窗台一角粗糙水泥台面上,被遗落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一块糖果玻璃纸……
……沾满泥污的小脚印……深深浅浅印在雨后湿润温暖的深褐色泥土小路上……
……视野从高处俯视……一颗晶莹剔透、滴着露水、仿佛包裹了整个春天阳光的红色野草莓……被小心翼翼放在掌心……小手被另一只略大些、干净、指甲修剪整齐的少女的手温柔牵起……那少女纤细手腕上,系着一串编织精巧、闪着细微银丝的红色祈福绳……
……一个模糊的、坐在简陋书桌前、肩膀微耸的小小身影……背景是低矮破败、墙皮剥落的顶棚……纸角翻卷的廉价作业本摊开着……
……窗外夕阳如血……肮脏的玻璃碎裂了边缘……透过模糊的污迹……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形状诡异的巨型建筑如同插在血肉伤口上的黑色十字架……在血红的背景下扭曲晃动……压抑的引擎低沉嗡鸣如同远方的闷雷……
每一帧画面都带着纯然的色彩和触感!带着阳光、泥土、泪水的咸涩、糖果的齁甜、野草的清新气味……带着最初的温热!每一帧都像是灵魂本身的碎片!带着无法替代的质地和情感烙印!那是被遗忘在时间垃圾堆最底层、却构成了他“存在”最本源的“童年”印记!是他之所以为“他”而区别于冰冷机械的、唯一的证据!
这些光影碎片在冰冷意志的强行剥离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的玻璃珠,发出无声的碎裂悲鸣!它们正被那探入脑中的无形之手……如同撕碎一幅价值连城的珍贵古画般……强行剥离!揉碎!打包!汇成一股无形无色、却满载着生命重量和温度的、微弱的能量流!
与此同时!
那只穿透太阳穴的左手!掌心朝内!那几根深深“刺入”虚空的手指猛地向内合拢!如同在虚无中死死攥紧了一把无形的……碎片!
嗤啦——!!!
更加清晰刺耳的、能量被强行剥离的声音仿佛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
林熵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瞳孔深处那片被冻结的血色瞬间化作一片混沌破碎的灰白!仿佛意识核心被强行熄灭!
而那只攥紧“虚无”的左手却带着一种超越疼痛的机械稳定,猛地向外抽出!
噗嗤!
仿佛拔出了一把无形的刀!
指尖离开太阳穴皮肤!
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血迹!
但那只紧握的拳头离开颅骨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庞大得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阳光温度、泥土腥气、草莓酸甜、泪水咸涩的“气息”,如同海市蜃楼般一闪而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收束,化作一个肉眼不可见的、仅有鸽子蛋大小、仿佛由纯粹“失落感”构成的、扭曲旋转的淡金色微小光团!
这光团悬浮在他的拳峰上方寸许,微微震颤,如同活物!散发出的气息温暖得令人心痛,却又脆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消散的朝露!
“代价……确认……”
门内黑暗深处,那冰冷金属摩擦声的语调终于有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劣质齿轮勉强咬合成功的卡顿杂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那只伸出的惨白手套手掌……掌心朝天的姿势……猛地……向内收拢!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如同捕食黑洞般的引力从那只惨白掌心爆发!
唰!!!
林熵拳峰上方那个由无数童年记忆碎片汇聚成的、淡金色的、散发着温暖哀伤气息的微小光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狠狠扯住!化作一道几乎看不清的淡金色细线!瞬间被那只惨白手套的掌心吸收殆尽!
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那淡金色微光被德古掌心彻底吸收、化为虚无的瞬间!
噗通!
林熵攥紧的左手颓然垂落!失去了所有支撑力量一般!整个身体晃了一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筋!膝盖一软,沉重地单膝跪倒在地!左手的指尖无力地戳在冰冷油腻的栈道石面上!
视野瞬间模糊!意识如同沉入了冰冷浑浊的泥沼!一股极致的空虚感如同寒潮,瞬间淹没了每一寸神经!左眼深处那片刚刚平息的血色熔炉瞬间再次沸腾!倒计时血字疯狂闪烁:01:30:01!仿佛那被剥离的不仅是记忆,更是生命被点燃引信的倒计时本身!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疯狂反噬!蓝血从眼角崩裂的伤口狂涌而出!
“交易……成立……”德古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扭曲完成后的奇异轻颤。
那只惨白的手掌缓缓翻转。掌心托着的那只蜷缩的金属“甲虫”神经伪装器,此刻其背部精密流淌的暗蓝光丝纹路骤然加速流转!速度提升了十倍不止!甲虫头部那双暗蓝的复眼光点也随之猛然亮起,如同被激活的微型地狱火炬!两点寒光如同实质的射线,瞬间穿透黑暗,牢牢锁定了林熵低垂的头颅!
接着!
那只惨白的手掌极其平稳地将那只“活化”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神经伪装器……对准林熵那只渗出蓝血的左眼……平缓地、不容抗拒地……递了过来!
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触碰到那崩裂淌血的皮肤!
而就在那神经伪装器即将被“递送”到林熵手中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切割水晶般绝对冰冷锐利的无形波动!
毫无征兆地……自林熵左眼深处那片沸腾混沌的血海最核心、那个刚刚平息下去的幽蓝几何烙印徽记(ESC-001)边缘……猛地穿透了出来!
这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探测波纹!速度快得超越光速!
它的目标并非眼前的神经伪装器!
也并非门后黑暗中的德古!
而是……极其精准地、死死锁定了林熵身后……那个被惨白手套强行吸收、吞噬进去的、由童年记忆碎片构成的微小淡金光团的……最后消散空间轨迹!
波动无声穿透!毫无障碍地掠过德古僵硬的身躯!穿透了那厚重冰冷的惨白骨门!穿透了身后熔炉空间翻涌的暗红烟瘴!笔直向上!瞬间抵达了这片巨大地下空间最边缘、最高处……那片与肮脏熔炉光芒格格不入的、最阴暗凝滞的一角!
那里!
如同被黑暗切割而出的一块绝对漆黑区域!
一面巨大得如同体育馆显示屏幕般的、表面光滑如镜的、纯粹由天然整块黑色水晶打磨而成的……黑色棱镜!
此刻!
棱镜光滑的镜面上,竟诡异地浮现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蚊蚋般大小的光点!
那光点……正是林熵童年记忆最后被吸收、被标记的那个点!被那股无形探测波纹精确锁定!
随即!
黑色水晶棱镜的中心,猛地向内塌陷!
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
一个极其微小、仅有针尖大小的空间涟漪在那光点锁定处荡漾开来!
涟漪中心!一点微光极其突兀地……闪现!
那是一段……极其短暂的、如同全息影像投射般的……动态画面!
画面背景异常模糊,像是透过浑浊的水拍摄——是一个狭小、破旧、角落堆着杂物、墙皮斑驳如同脱屑皮肤的老旧房间内部一角。
画面前景极其醒目——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分明、属于女性(或者说大女孩)的手。她的手指异常干净有力,正极其稳定地握着半截……铅笔?或者说一根简易的木炭条?她的动作异常娴熟,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仿佛作画千遍。
那支炭笔正在……一本摊开在破旧桌面上的、纸张泛黄微卷的廉价厚纸速写本上……飞快地描绘着……
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随着炭笔的律动……纸上那原本空白的区域……正迅速勾勒成形……
画的……是一个人!
一个男孩!
他的侧影映在纸上!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低着头坐在桌边一张摇摇欲坠的小矮凳上(似乎是那个模糊背景中的凳子)。他的肩膀微微耸着,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挫败感,或者说不自在?
男孩的轮廓已经画好。
炭笔的尖端……此刻正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沉静……精准地描摹向男孩的……脸部侧面轮廓!
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略带婴儿肥的下颌弧线……
轻轻向上带过耳廓的轮廓……
线条向上延伸,即将完成……那挺翘的小鼻尖……
就在炭笔的尖端即将点到鼻尖位置落下的毫秒瞬间!
画面突然闪烁!
如同接触不良的古老胶片!
唰!
画面极其突兀地……被一片无边无际、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纯黑色背景所取代!
在绝对的漆黑正中!
只有两个极其微小、仿佛由纯粹星光微粒凝结而成的、燃烧着冰冷寒气的……
蓝紫色罗马数字字母!
——XIII——
数字一闪即逝!
如同星空深处恶魔眨动的独眼!无声宣告!
黑色棱镜镜面迅速恢复平静光滑。涟漪消失。光点隐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异象仅仅存在了不到0.3秒。在这混乱肮脏、光芒扭曲的熔炉核心,根本无人察觉。除了……
刚刚虚弱地抬起头、嘴角兀自残留着血丝的……楚千机!
他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刚刚闪现了一瞬的XIII数字蓝紫寒光!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抹如同淬炼寒冰般的巨大惊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复杂情绪瞬间冲散了眼底惯有的沉静与理性!
“……夜琉璃……十三领主……”
楚千机口中极低极快地念出了两个词语,声音轻微到仿佛只是嘴唇的一次翕动,却带着一种直面剧毒的惊悸。他立刻垂下了眼帘,飞快地压下所有情绪波动,修长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这一次,盒体表面流转过的一丝淡蓝光泽明显微弱了许多,近乎熄灭。
就在楚千机垂眸压下惊骇的同时!
黑色水晶棱镜深处!
一道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充满无上压迫感的意念波动!如同君王俯视尘埃!毫无阻滞地穿透了棱镜的屏障!
这道意念没有图像!没有声音!只有一段冰冷、精确、蕴含着绝对命令权、直接烙印在棱镜核心协议内的逻辑指令信息——
“标记目标:‘残破的画纸碎片’。”
“接收单位:蜜罐07。”
“执行节点:暮色区A-7号医疗废弃物转化井。”
“操作指令:深度格式化为‘微笑模版候选者’。”
指令如同冰冷的法则嵌入虚空。水晶棱镜深处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沉寂。
而栈道平台上!
那激活的神经伪装器冰冷的复眼寒光,已经彻底锁死了林熵那流淌着蓝血、剧痛抽搐的左眼!惨白的金属手掌托着这如同毒蜘蛛般的造物,稳定地递到了他的眼前!冰冷的锋芒几乎要刺破那剧痛的伤口!
代价已收!交易已成!残酷的求生工具递来!
苏弦终于停止了剧烈抽搐,软倒在地上,烙印闪烁的光芒微弱到几乎消失,身体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破碎的布娃娃。
倒计时血红刺目——01: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