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
清晨的凉风拂过阳台，暖黄色的窗帘轻轻晃动，如同羽毛一般扫过葳尔的鼻尖，吹开额上的发丝。
「哈⋯哈啾！」葳尔像刚结束冬眠的小熊，头发乱糟糟，眯着眼还没全醒。
她撇一眼床头的闹钟，距离预设好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咚咚！」
阳台传来莫名的骚动，葳尔走近，发现是一隻啄木鸟，正啄着栏杆，发出不间断且规律的声音。
而地上放着一个包裹。
上面别了一张签收单。
「啄木鸟快递⋯」葳尔一边签名，中途瞄了眼送货员本人，低声喃喃道：「还真的是啄木鸟。」
她还以为对方是兽人之类的。
「我签好了。」葳尔递到牠嘴边：「辛苦了。」
啄木鸟小小的尖喙夹住签收单，看了一眼葳尔，记住她的容貌后，头也不回飞走了。
风里轻飘飘带来一句：
「货物已送达，已确认本人，啄木鸟快递使命必达。」
葳尔抄起底版上的包裹，拆开后一套斯兰希灵大学的制服，酒红色西服外套，金色刺绣修边，后领的标籤上绣了她的全名，左边衣领缝着古堡的轮廓像，另一侧领口上打了个小洞，葳尔穿上后，别上烈阳徽章。
葳尔站在连身镜前，摆动几下：「还挺好看。」
欣赏一会儿，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走进浴室，刷牙洗脸晒翅膀，这两天休息的好，咒印倒是没发作了。
葳尔摸摸她的翅膀：「赢了就带你们去做翅膀spa！」
让你们变得油亮油亮的！
整点一到，葳尔下楼前往集合地点。
一楼大厅早已热闹非凡，谈笑声此起彼落，像一层轻快的声浪在空间中翻滚。便利店前大排长龙，有人急着买咖啡，有人手里捧着烤好的地瓜，香气与躁动混成一片。
人群三三两两分布在各个角落，有人坐在地上聊天，有人倚牆打呵欠，整个场面徬彿一座即将启航的城堡，充满新学期的期待与喧嚣。
「葳尔，这里！」
欧泊特在人群边缘朝她挥手，笑得灿烂，周遭不少教师也随之转头，对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报以好奇的目光。
葳尔乔了乔眼前那密密麻麻的人潮，眉头皱了皱。
下一秒，她轻轻抬起指尖，拉了个响指，魔力微光闪烁，人影一闪。
她的身影便瞬间从楼梯口消失，如风掠过空气，眨眼间便站在了欧泊特身旁。
「……吓、吓死我了。」他退了一小步。
「资质不错呀。」
希礼身旁站着一位年迈的精灵，手中的拐杖散发木头香气，身后的白发长至落地，肩上的小树精拿着他的一股长发，编出各种漂亮的麻花辫。
「前辈。」葳尔鞠躬致意。
树精一族寿命悠长，历经无数季节更替，是睿智与沉稳的象徵。他们性情温和，喜爱和平，总是不厌其烦地在森林里指引迷路的旅人，尤其对幼童特别宽容，总被孩子们称为“会说话的老树”。
这样的种族，向来也是精灵族中最平易近人的存在。
「我叫绿绿。」
那位大树精笑眯眯地开口，说话的语气像春天刚冒芽的嫩枝，温和又带着一点摇晃的可爱。他抬手指了指肩膀上排排坐的小不点：
「他们是小绿绿。」
「绿⋯⋯绿绿前辈好⋯」葳尔有些懵，一边下意识用眼神向希礼求救，一边努力自我介绍：「我是绿⋯啊不是！我是葳尔·乌西里亚。」
「嘿嘿！」绿绿开心得像春天刚下的雨，笑声像摇树的叶子。
「你好！你好呀！你好你好！」无数隻小绿绿从他身上跳出来，噗通噗通落在葳尔的肩膀上，一边蹦一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跟她打招呼，像一整群萤火虫围着她团团转。
「绿绿前辈是我们新生训练的辅导教授，」希礼语气不急不缓，语调冷静，「训练期间若遇到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
「你们是古堡唯一的一支小队，」绿绿温声说道，语气里透着鼓励与提醒，「这次的比赛和往年不同，这届的新生中，有不少实力出众的孩子。若能与他们正面交锋，对你们也会是难得的历练。」
「实力不凡……」葳尔立刻捕捉到关键字，转头看向欧泊特：「有名单吗？」
「有。」欧泊特脸色不改，语气却多了几分凝重：「第一小队，是最大对手。」
「有个人兽混血，能撕开时空裂缝。」他补充。
葳尔眉头紧锁：「那万一被丢出去了，不就当场淘汰？」
「团体积分制，」克罗森淡声道，「只要有一人存活，这一轮就不算输。」
听罢，葳尔拆开手中的蜜豆奶，吸了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兴味：「有什麽限制吗？」
「这才是重点。」欧泊特微微一笑，语气带了点戏谑：「没有。任何手段都行。」
「那我吞掉别人天赋、撕碎灵魂也可以？」
「是的。」绿绿微笑点头，徬彿她问的是能不能多拿一颗糖。
看来斯兰西灵，对自家医疗团队很有自信。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灵魂碎片拼回去。
「真有种⋯」葳尔轻哼。
广播声随即响起：「请所有新生与教师前往各自的休息区。」
住在古堡大多是教师，离开时，许多人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葳尔看不出那些眼神藏着什麽情绪。
「走吧，孩子们，我送你们去休息间。」
绿绿前辈的声音温和如风，他手中拐杖轻轻一敲，绿光自地面蔓延，像藤蔓般缠绕向四人脚下。
光芒收束的一瞬间，他们已身处另一个空间，柔和的灯光、宽敞的沙发、还有通往阳台的落地窗。这里是新生训练的休息间。
克罗森的发间突然动了一下，一隻小绿绿从他头发里探出头来，摇摇晃晃地跳到他肩上。
那顶草帽像是不小心卡住了，小绿绿拨了几下才拨正，动作笨拙得让人忍俊不禁。
这是绿绿前辈留给他们的陪伴与帮手。
「这小傢伙不用浇花晒太阳吗？」葳尔戳戳小绿绿的身体，小小一隻，看了就很疗癒：「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家养。」
「他是小精灵，不是盆栽。」希礼无奈制止。
希礼将小绿绿轻放在沙发上，那隻小东西乖巧地缩成一团，打起了盹。
欧泊特已经坐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平板，目光飞快地在萤幕上滑动，像是在熟悉比赛流程。
克罗森则站在一旁，指尖划过空气，几个魔法阵接连浮现，连监控魔法都设置得井井有条。
葳尔环顾四周，看着这三个人各司其职、一副临战前的冷静模样，自己却像是来郊游的。
…好像不能就这麽乾站着。
她清清喉咙，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手抄起桌上的遥控器看了几秒，又漫不经心地踱起步。
「我去视察一下环境。」她认真宣佈，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逛起休息室。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装忙也是一种贡献。
这整层都是新生的休息区，阳台外便是竞技场的正中央，一跃而下，便能直抵战场。
葳尔原以为这场训练会选在沙漠、森林或其他严苛环境，却没想到竟就在学校内举行。
这也能解释，为什麽学校敢说“比赛无禁忌“了。
斯兰希灵大学内驻有琴路士一族的治疗院分部，只要灵魂还在，无论伤势多重，都能抢救回来，而且免费。
但也仅止于“救命“而已。
更高级的治疗，要到总院，要排队，还得付钱
葳尔转头，看见隔壁的阳台，突然心上一计，在空中画了个魔法阵，把它吹到隔壁，待它滑进室内，悄悄打了个响指。
「蹦！咻——蹦！」
隔壁阳台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最后窜出一团黑烟伴着烟硝味。
「是哪个有病的！」
「只会搞这些小动作，又不幼稚！」
「有种出来打一架啊！」
隔壁传来骂骂烈烈的声音，葳尔得意地勾起嘴角，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兴奋地回到室内跟其他人分享。
「你就不怕被发现？」克罗森倚在沙发抱臂假寐。
「你不是画好防禦阵了吗？」葳尔语气理所当然地回：「怕什麽？」
听见葳尔的话，克罗森没多说，嘴角却微微扬起。
「话说这新生训练到底什麽时候开始啊？」葳尔坐到一旁，不耐地抱怨：「人还没到齐吗？」
话音刚落，雷声骤然撕裂天幕，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厚重乌云翻涌吞噬了太阳，日光被扼杀在云层之后，整片天空陷入诡异的晦暗，像极了暴风前的寂静。
浓雾自地面渗出，迅速攀上牆垣与阳台，空气变得湿冷而压抑，彷彿有什麽东西潜伏在雾中，窥伺他们每一口呼吸。
这过于熟悉的景象猛然勾起了葳尔脑中被封存的记忆，神经瞬间绷紧。像被拉紧的弓弦。
葳尔愣在原地，身体微颤。
不……不可能。
希礼等人尚未察觉她的异样，已迅速进入作战状态。克罗森抬头扫视天空，眉头紧蹙；欧泊特冲到阳台，一跃站上栏杆，神情严肃地盯着上空。
其他新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霾笼罩，紧握武器，屏息戒备，目光四处搜寻可能的威胁。
「空气……闻起来咸咸的，像血。」欧泊特皱起眉，鼻尖抽动，「味道越来越浓了。」
雷声又一次撕裂云层，巨响贯耳，犹如天怒降临。闪电如利矛般直刺而下，闪烁的白光正对准欧泊特站立的位置，就在电光即将落地的一瞬。
葳尔猛然惊醒。
她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锋利如刃。下一秒，背后双翼轰然展开，掀起一阵震耳的风压。
魔力从她体内奔涌而出，复上双手，如铁鍊般流动缠绕，发出低鸣的嗡响。她一跃而起，轰然巨响中，闪电被她徒手拦下！
雷光疯狂扭动，如同被生生攫住的蛇尾，在她掌中挣扎咆哮。电流如野兽嘶吼，却无法挣脱她指尖半分。
葳尔神情冷如寒铁，像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
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宛如钢铁高牆，逼得不少新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手心冒汗，呼吸紊乱，
这是克罗森等人第一次直面他们与葳尔的差距。
她是葳尔・乌西里亚
那个传说中，仅凭一人之力，斩尽鬼王麾下四大统帅的人族。
此刻真实地，站在他们面前。
葳尔冷漠看着闪电在她手中挣扎，脚下的影子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彷彿刚从深眠中甦醒。
它动作缓慢而优雅，如同捕食者在舔舐牙尖。
下一秒，影子突然膨胀，轮廓狂乱地颤抖扭动，转瞬之间，化作一张巨大的漆黑之口，
轰然一咬。
那道闪电连同周遭的浓雾，一同被吞入无声的深渊，毫无残留。
空气徬彿被瞬间抽空，四周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葳尔掌上的紫色魔力尚未完全退去，隐隐透出一道细细的银光，闪电此时乖顺地盘旋在她掌间，在这静得诡异的空间中，发出极细的嗤嗤声响，令人刺耳、窒息。
身后的新生早已静默无声。
他们不敢妄动，连呼吸都悄然压抑下去，不自觉收紧握着武器的双手，好似判断眼前的人，是救世的神仙，还是灭世的魔鬼。
她悬浮在半空，羽翼微振，葳尔静静地看着那片云层，神色冷冽道：
「好久不见，」
「阿拉斯。」
原来他们要等的不是人，
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