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雷击木
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深沉,却驱不散铁柱心头的寒冰。他坐在门槛上,一碗凉井水下肚,昨夜梦魇残留的阴冷才勉强压下去几分。
“当家的,”翠英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天都亮了,你坐那儿发啥愣呢?”
铁柱回过神,忙起身进去:“没啥,透透气。”他看着翠英苍白的脸,目光落在炕上并排的襁褓上。女儿睡得安稳,小脸粉嫩;儿子却安静得诡异,呼吸轻浅,若非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几乎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昨夜的惊雷、火球、老柳树的惨状,此刻在这份异常的宁静下,显得愈发不真实。
“孩子…”翠英的视线也落在儿子身上,初为人母的温柔里掺杂着忧虑,“闺女还好,这儿子…咋这么静?哭声也小猫似的,就响过一声…”
铁柱心头一紧,强笑道:“大嫂说了,都好着哩!小子兴许就比闺女文静。你歇着,我去镇上买点红糖鸡蛋,扯点软布给娃做衣裳。”他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男婴,才转身出门。
推开院门,焦糊与草木灰烬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院门外,那棵曾为小院遮风挡雨的老柳树,如今只剩下一截黢黑扭曲、狰狞指向天空的残桩,断裂处犬牙交错,如同被天罚撕裂的巨爪。几缕残烟在微凉的晨风中挣扎着飘散,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恐怖。
“铁柱哥!起了?”隔壁老李探出头,脸色惊魂未定,“昨儿晚上…真真是吓破胆了!你家这柳树…唉!”他摇头叹息,眼中满是敬畏与恐惧。
“是啊,”铁柱嗓子发干,走过去蹲下,手指拂过焦黑的断面,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一颤,“邪门得很。”
“何止邪门!”老李压低声音,凑近道,“我跟我家那口子嘀咕一早上了,那大火球砸下来,雷劈得这么准,怕不是…冲着你家来的!偏偏赶上俩娃落地…这兆头…”
“瞎说啥!”铁柱强作镇定,打断老李的话,下意识地用手去扒拉那焦黑翻卷的树皮。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却震人心魄的雷声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响!并非昨夜的霹雳,更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两人吓得浑身一哆嗦,齐齐瘫坐在地!
“我的娘咧!这…这绝对有问题!”老李惊恐地尖叫起来,连滚爬爬地往自家冲,“铁柱哥你…你自求多福吧!”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后。
铁柱心脏狂跳,勉强爬起来,老李的话像毒蛇般钻进脑海,越想越怕。就在这时!
“咯吱——咔!”
一声刺耳的木质撕裂声响起!只见那焦黑的柳树残桩上,一道狰狞的裂缝猛然绽开!顺着裂缝向内看去,焦黑的木芯深处,竟有一点幽冷、非金非石的光泽在微弱闪烁!
什么东西?!
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与好奇交织。他鼓起毕生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试图去触碰那点幽光。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噼啪——!”
一道细小却狂暴的蓝白色电蛇猛地从裂缝中窜出,狠狠咬在铁柱指尖!
“啊!”铁柱惨叫一声,如同被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院墙根下,浑身麻痹,眼冒金星!
几乎同时!
“轰——!!!”
那截饱经摧残的柳树残桩,仿佛内部积蓄的力量被瞬间引爆,猛地炸裂开来!焦黑的木屑如同暴雨般四射飞溅!烟尘弥漫中,只留下一段约莫手臂长短、小儿臂粗细、通体乌黑发亮、隐隐有奇异木质纹理的焦木,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
铁柱瘫在地上,惊骇欲绝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悬浮的焦木在空中停留了数息,仿佛在审视着什么,最终“啪嗒”一声,轻轻落在离铁柱不远处的泥地上,光泽内敛,如同凡木。
铁柱大口喘着粗气,呆滞地看着那段静静躺在地上的焦木,又看看自己仍在微微刺痛麻痹的手指。刚才那瞬间的电击和爆炸,绝非幻觉!这截雷击木残骸…里面藏着什么?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酸痛,也顾不上再去镇上,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屋里,反手死死闩上了门。
“当家的?怎么了?外面什么响动?”翠英被他的狼狈模样吓得不轻。
“没…没事,风大…”铁柱胡乱应付,心乱如麻。他将买来的东西塞给翠英,强打精神逗了逗醒来的女儿,小家伙咿咿呀呀,挥着小拳头,稍稍安抚了他惊魂未定的心。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沉睡的男婴身上时,那异常的安静,在窗外投进的阳光下,竟隐隐透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仿佛他并非沉睡,而是…在某种深沉的蛰伏。
“翠英,”铁柱声音干涩,“你看儿子…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翠英忧心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是沉…可呼吸平稳,也不烫…许是累狠了?”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稍安。
铁柱点点头,没再言语。他走到院中,目光死死锁住那段静静躺在地上的焦黑雷击木。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天火、惊雷、这截诡异的雷击木、安静的儿子、消失的红袄、梦中索父的女孩…这一切,绝非孤立!
他像着了魔,缓缓走近雷击木。阳光下,它黝黑发亮,表面光滑,那些奇异的木质纹理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流光在缓缓游动。他蹲下身,屏住呼吸,用指尖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冰冷!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这绝非盛夏该有的温度!更奇异的是,在这冰冷深处,似乎又潜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生机脉动?如同寒冰下的种子。
他猛地缩回手,死死盯着这块“天外来物”。是它引来了灾祸?还是…它在守护着什么?它的冰冷,与儿子沉睡的体温,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
“王铁柱!滚出来!”一声饱含怨毒与恐惧的嘶吼在院外炸响!紧接着是更多嘈杂的、充满绝望和疯狂的人声!
“交出那个灾星!”
“都是他害的!天降邪火引来了祸事!”
“刘大嫂死前喊了!‘怪物!孩子!天外来的邪物!’!她看得清清楚楚!”
“把他交出来!烧了他!平息老天爷的怒火!”
是村民们!他们不知何时聚集在了院外,声音里充满了被恐惧逼出的歇斯底里!刘氏离奇惨死的画面被他们当作铁证,矛头直指炕上那个安静沉睡的婴儿!
铁柱和翠英脸色煞白!翠英紧紧抱住女儿,泪水无声滑落。铁柱抄起门边的锄头,背靠门板,目眦欲裂:“放屁!谁敢动我儿子!”
“执迷不悟!砸门!把那孽障拖出来!”老族长王德贵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
“砰!砰!砰!”沉重的撞击声开始砸在门板上!腐朽的木门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铁柱。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
“呜——嗡——”
一种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随之共振的嗡鸣,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传来!这声音并非雷霆,却带着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叫骂和砸门声!
所有人都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窒息!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灵魂!砸门声戛然而止,院外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铁柱和翠英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那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一股深邃到极致的黑暗粗暴地撕裂!
一道巨大无匹、接天连地的**黑色烟柱**,如同支撑地狱的魔神之脊,裹挟着湮灭万物的死寂与污秽,从无法想象的高远苍穹深处,轰然贯下!
这烟柱并非火焰燃烧的黑烟,它更像是**凝固的黑暗、粘稠的怨念与纯粹的死亡**凝结而成!烟柱边缘翻滚沸腾,无数扭曲的、无声尖啸的怨魂虚影在其中沉浮湮灭!烟柱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腐蚀、塌陷,留下令人心悸的虚无裂痕!
更让所有人灵魂冻结的是——
在那翻滚沸腾、连接着无尽幽暗苍穹的黑色烟柱中央,一道**模糊的、更加深邃的黑色身影**,正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缓缓沉降!
那身影朦胧不清,仿佛只是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又像是由流动的、吞噬光线的暗影构成。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片纯粹到令人疯狂的虚无黑暗。然而,就在那黑暗的“面部”位置,两道**冰冷、漠然、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幽绿色光点**,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审判之眼,缓缓亮起!
目光所及,万籁俱寂。
所有的声音都被彻底抹去!只剩下那黑色烟柱无声贯下的恐怖压迫感,以及那两道幽绿光点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死亡凝视!
院外的村民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屎尿横流,连抽搐都忘了。王德贵面如死灰,空洞的眼神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铁柱也僵在原地,血液凝固。这绝非人间之物!这黑色烟柱中的身影,才是灾变的源头!它…为何而来?
他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恐惧,不受控制地落回怀中那依旧沉睡、嘴角似乎还残留一丝暗红血痕的男婴身上。
就在这时!
烟柱中心,那朦胧的黑色身影似乎微微一动。两道幽绿色的光点,如同跨越了时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铁柱怀中的襁褓!
一个宏大、冰冷、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却又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如同亿万块寒冰摩擦,轰然降临:
“逆命…之种…”
“位标…确认…”
“抹…除…”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那贯穿天地的巨大黑色烟柱,猛地向下一沉!目标直指铁柱和他怀中的婴儿!翻滚的黑暗死气如同灭世的巨浪,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威能,当头压下!
死亡,近在咫尺!
铁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力气将孩子死死护在胸前,佝偻的脊背迎向那灭顶之灾!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黑暗死气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震鸣,猛然从地上那段焦黑的雷击木中爆发!紧接着,一道坚韧、纯粹、充满不屈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辰之火,骤然从雷击木中迸射而出!
绿光瞬间形成一个凝实的光罩,堪堪将铁柱和他怀中的男婴笼罩在内!
“嗤——!!!”
污秽粘稠的黑色烟柱死气狠狠撞击在翠绿光罩之上!刺耳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剧烈腐蚀声响起!黑气翻滚如沸,疯狂侵蚀;绿光摇曳如烛,却死死坚守!如同巨浪拍击礁石,污秽与清光激烈交锋!
这截来自焦黑柳树桩的雷击木残骸,这块伴随异象降世、冰冷诡异的“天外来物”,此刻竟成了守护这“逆命之种”的最后壁垒!它微弱的光芒,在浩瀚如渊的黑暗死气面前,渺小如萤火,却又倔强如亘古星辰!
光罩内,铁柱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光芒流转的雷击木,又看看怀中似乎被绿光安抚、眉头微蹙的男婴。那冰冷的触感依旧,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与绿光相连的奇异脉动。
雷击木…天外来物…逆子…守护…
毁灭的阴影下,这道倔强的绿光,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凿开的一道裂隙,照亮了一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绝境中的…逆行之路!
光罩之外,灭世黑气咆哮翻腾,幽绿的目光冰冷锁定。光罩之内,微弱的生机顽强抵抗,命运的齿轮,在湮灭的威胁下,发出了第一声艰涩而逆天的转动。这孩子的修仙路,尚未启程,便已置身于与这灭世之力对抗的绝境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