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壮士救命!
王二缩在土坡后探出半拉脑袋,眼珠子差点瞪出眶。
三十余骑鞑子塘马正围着冢头镇打转,铁蹄踏得镇门焦土飞扬。
领头的鞑子挽着三石弓,弦声炸响间,最后一杆“闯”字旗杆应声折断。
“怂包!”
王二指着墙头上蜷缩的溃兵骂骂咧咧:
“驴日的,昨夜跟额们耍横的威风呢?见着真鞑子就成了缩卵王八!”
顾正炎一把扯住他后襟:
“快看西南角!”
二十步外的壕沟里,三个镶铜钉的塘骑正用套马杆拖拽着流民。
那些流民手脚被麻绳反绑,麻衣早被磨成碎布条,裸露的脊背在粗粝的地面上拖出血痕。
“畜生!”
书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喉结剧烈滚动。
王二嚼着草根冷笑:
“酸丁省省吧,这世道,人命还不如驴值钱。”
王卷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镡。
塘骑的套马杆是熟牛皮绞铁丝的制式,这种辽东猎户改良的器械专为俘获精壮。
崇祯十五年阿巴泰入寇掠夺时就靠这法子掳走了七万丁口,观这些被拖行的大都是青壮男女,显然是要充作包衣奴才。
“喀嚓!”
一声骨折的脆响传入耳中,只见套马杆勒断个老农的手腕,那老农竟没惨叫,只是木然盯着自己扭曲的左手。
王卷之瞳孔骤缩,这种对疼痛的麻木,只有经年饥馑的流民才有。
塘骑们哄笑着纵马加速,故意让伤者在碎石路上弹跳,像串被风卷起的破布偶。
顾正炎突然暴起,却被王二死死按住,转头就冲王卷之急道:
“额说你个驴日的!看也看够本了,快撒丫子走吧!”
王二见王卷之纹丝不动急得直拍地:
“你个杀才还杵着作甚?”
王卷之缓缓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在想......怎么活捉个鞑子问话。”
这话一出,王二一把拽住王卷之的腰带往后拖。
“捉你祖宗!额看你是活腻味了想当人皮灯笼!”
他拽着王卷之的手青筋暴起:
“听好!额们得去郏县找孙督师报信!啥子说小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反应过来的顾正炎赶忙接话:
“壮士三思啊!多尔衮既派精锐入豫,孙督师此刻必已......”
话未说完,王卷之反手扣住二人脉门,前世学的擒拿术掐得他俩胳膊酸麻:
“放心,我心里有数!”
“额看你驴日的是疯了!”
王二甩了甩手一把薅住王卷之的腰带往后拽,力道大得差点把对方裤子扯下来:
“百十个闯贼被打的不敢露头,你当你……”
话音未落,三十步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哭嚎,只见三个鞑子拖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往林子里钻。
王卷之费力掰开王二的大手:
“这不正好有落单的?就那个穿蓝布褂子的,看着像通译。”
说着指了指三人中那个瘦小鞑子:
“我去把他虏来咱们就撤!”
话音未落,人已猫腰窜了出去。
顾正炎刚要起身追赶,却被王二一把按回土沟:
“你去干啥?这种事人多容易暴露!”
二人屏息趴在土坡上,只见王卷之的身影在晨雾中时隐时现,他时而贴地匍匐,时而借灌木掩映小跑,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点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有几次塘骑就在数步开外,却并未发现隐藏在附近的王卷之。
“这杀才......”
王二挠了挠络腮胡:
“啥时候学的这手?跟黄皮子成精似的......”
顾正炎盯着王卷之诡异的行进路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酸丁你嘴抽甚?”
王二突然撞了撞书生的肩膀:
“难不成吓得尿裆了?”
顾正炎迅速垂下眼帘,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文弱模样:
“没……只是觉得壮士这身法......不似中原路数。”
王二摸着下巴的胡茬直嘀咕:
“这路数不像夜不收的尖哨,倒像是......”
说着他忽然瞪圆了牛眼:
“莫不是他家祖传的梁上功夫?”
“嘘!”
话音刚落,顾正炎紧张的抓住王二手腕:
“壮士摸到林边了!”
二人顺着晨雾望去,只见王卷之的身影在桦树林外忽地顿住。
他背靠树干突然冲这边竖起了两根手指。
“驴日的耍什么宝!”
王二刚要骂娘,却见王卷之的身影已如游鱼般滑入树影。
王卷之碾碎半片枯叶,裸露在外的腐殖土裂开的纹路像极了龟背。
他贴着被饥民扒掉树皮的枝干挪动,尽量避开所有可能发出脆响的东西。
十步外,三个镶蓝旗骑兵的背影正在晃动,淫笑混着满语脏话。
“求求军爷......”
汉话求饶声突然拔高,又被布帛撕裂声截断。
王卷之透过枯枝间隙看见,那女子正被按在剥了皮的树干上,褪色的青布衫已裂到肩头,露出内衬的粗麻里衣。
鞑子们解腰带的动作突然停滞,领头的疤脸突然抽刀挑开女子罗裙,这是要验看是否裹脚,鞑子惯常通过缠足判断汉女出身。
王卷之借此仔细观察了对方三人,疤脸的皮甲左肩钉着铜制护心镜,八成是哪位牛录额真的亲卫。
右侧那个正解裤带的胖子至少是专司刑讯的拔什库。
最麻烦的是倚树的瘦子,虽然嬉笑着却始终握着角弓。
女子突然咬向疤脸手腕,趁对方吃痛挣脱束缚。
赤足踩过满地枯枝的脆响里,她竟朝着王卷之藏身的方位狂奔。
“壮士救命!”
王卷之瞳孔骤缩,她怎会知晓自己的藏身之所?
刀柄在掌心沁出冷汗,他迅速扫视四周。
左后方三丈处的有处洼地,右侧七步外有个能遮身的老槐树。
正当他绷紧腰腹准备后撤时,破空声撕裂晨雾。
“噗!”
瘦子一箭贯穿女子后心的瞬间,她恰好扑倒在王卷之脚边。
女子染血的指尖距王卷之鹿皮靴仅差半寸。
“救……”
女子喉头涌出的血沫在地上洇出暗花,涣散的瞳孔里映着王卷之皱眉的脸。
恰在此时,三个声音用满语争吵着逼近:
“这狗娘养的跑得倒快!”
“剥了这娘们的皮当箭囊......”
“这贱人刚刚再喊救命,先看看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