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说好的秀才都手无缚鸡之力呢!
月光在龟裂的黄土上泼出银霜时,三道身影快速掠过连绵的土岗,身后扬起的浮土像条蜿蜒的灰龙。
“呼……呼……日他祖宗的,跑不动了……”
话音未落,王二突然被凸起的石块绊倒,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顾正炎慌忙去扯王二的腰带,却被惯性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进壕沟。
刚爬起的老营兵还没站稳,就被王卷之拽着跃过一处沟壑,落地时踩断了土里露出的半截白骨。
百步外的追兵突然爆发惨叫,冲在中间的一个胖子踩塌了坑洞,二十斤重的布甲带着他滚下土岗。
后面七八个兵痞子叠罗汉般压上去,腾起的尘雾混着豫中土话的咒骂。
“驴球子的……压……压死爷了……!”
“日恁娘……快扶……扶老子……”
王卷之听着身后的动静拉着二人折向东南,三折五转便绕晕了剩下的追兵。
远处追兵的火把忽明忽暗,最瘦那个旗牌官突然跪地呕吐:
“恁娘个脚!这帮鳖孙属兔儿的?跑得比老子上翠红楼还快!”
四五个追兵瘫在地上,有个獐头鼠目的老卒直喘粗气:
“吊……吊蛋精光……气、气都倒不上来……”
旗牌官扯开黏在胸口的号衣:
“驴毬的,当初跟着打襄阳都没恁累……”
话到此他突然僵住,惊恐地发现百步外的土岗上,那个背着苗刀的人正拉满长弓,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日恁娘!快……”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破空,吓得旗牌官身子矮了半截。
谁知预想中的夺命箭并未袭来,那支箭竟歪歪斜斜地扎在三步开外的黄土里。
“就这?”
旗牌官愣了片刻,随即直起了腰杆:
“爷当是多大的本事,原来连个固定靶都射不中!”
王二更是拍着大腿狂笑:
“嘎嘎嘎嘎……!驴日的官狗子刀耍得花里胡哨,射箭却还不如村头的二寡妇!”
王卷之默默把弓抛回顾正炎,早知自己弓术不精,却不想竟烂到这地步......
眯眼数了数渐渐聚拢的追兵,抬脚踢了踢瘫成烂泥的王二:
“十一个追兵,四个归你。”
“你个驴日的当额是关老爷转世?”
王二闻言瞪圆了眼:
“额就是个土里刨食的,砍一个都得拼老命,还四个?你咋不让额去单挑多尔衮呢!”
王卷之懒得搭理这货,屈指叩了叩苗刀镡口思忖片刻,目光转向顾正炎:
“用你最后两支箭把那个旗牌官的和肥猪打掉,送他们见阎王。”
顾正炎听了这话怔在原地,王二却撑着膝盖蹦了起来:
“咱们直接撒丫子跑就完事了!你个驴日的非要撩拨这群驴攮的做甚?真当自个儿是常山赵子龙能七进七出啊?”
王卷之翻了个白眼,刀尖遥遥点向那群追兵:
“酸丁,你看看这些货色,九成九都是投了义军混饭吃的流民,有几个像是正经打过仗的?”
顾正炎扶了扶歪斜的方巾,仔细打量道:
“确实蹊跷,你看那旗牌官,布甲下竟还穿着驿卒的号衣。”
王卷之闻言笑道:
“对咯,这就是群乌合之众,只要见血,保管这群墙头草比兔子跑得还快。”
顾正炎听了这话突然抚掌:
“是了,诛首恶即可溃其胆!此乃制必先定之道!”
“驴日的又拽酸文!”
王二嗤笑一声看向王卷之:
“你个官狗子提刀砍两个脑壳多痛快?非费这牛劲做甚!”
“跑累了,不想动。”
王卷之倚着断碑坐下,苗刀横搁膝头:
“要不你替我去?”
王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
顾正炎深吸一口气,缓缓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弓臂渐渐弯成满月。
对面那群兵痞一见书生拉弓,顿时像见了鹰的麻雀,呼啦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唯独那旗牌官叉腰站在原地嗤笑道:
“恁个酸丁也学人耍弓?”
说着他指了指王卷之先前射偏的箭矢:
“瞅见没?前头那箭歪得能犁地!”
这旗牌官更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挑衅道:
“来来来,往爷这儿射!”
他身后的喽啰们见状跟着哄笑起来,有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还学着书生拉弓的姿势扭屁股。
旗牌官得意地一挥手:
“弟兄们别怕,这帮......”
“嗖——”
话音未落,旗牌官只觉得整个人似被巨锤击中,踉跄着连退三步才站稳。
“不……不该这样啊……”
旗牌官低头盯着喉间颤动的白羽箭尾,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涌出:
“说好的……秀才都……都手无缚鸡之力……”
旗牌官尚未倒地之时,顾正炎已抽出最后一支箭。
箭头正对七十步外胖子的喉结。
“嗖!”
箭矢穿透三层油膘时发出类似捅破猪尿泡的闷响。
胖子双手捂着喷血的脖子,二百斤的躯体如粮袋般轰然栽倒,震起的浮土里扬了半尺高。
“跑啊!”
不知谁嚎了嗓子,九个追兵顿时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蚁,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王二顿时来了精神,挥舞着厚背刀往前冲:
“呔!你王爷爷在此!”
顾正炎刚要跟上,就被王卷之一把拽住:
“别管这憨货,他是惦记那旗牌官嘴里的大金牙。”
说着扛起苗刀转身就走:
“折腾一宿了,先找个地方眯会,天亮还得赶去郏县......”
“啊——!”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夜空,东南方向突然传来马蹄声如闷雷。
那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王卷之猛地转身,几个逃窜的溃兵突然像被割麦子般倒下。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十余骑黑影正呈扇形包抄而来。
一个溃兵刚跑出几步,就被飞驰而过的骑兵一刀劈中,血雾在月光下喷溅出诡异的弧线。
“卧槽!”
王卷之瞳孔骤缩,按住顾正炎趴进沟渠:
“是清军塘骑!”
话音刚落,东南方地平线燃起数十支火把,号角声里,更多马蹄声如潮水涌来。
“冢头镇的闯字旗倒了!”
王二突然指着冢头镇的方向尖叫。
燃烧的闯旗残片上,“永昌”二字正被火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