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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陈氏的隐密

龙首石像的瞳孔在玉簪插入的刹那裂成蛛网状,陈沼的指尖触到母亲残魂的瞬间,青龙纹已从脊梁骨蔓延至喉头。翡翠色的潭水倒灌入龙脉裂隙,冲刷着石像底座密密麻麻的镇魂咒,那些用陈氏族人骨灰写就的符文明灭如呼吸。娘亲的虚影突然凝实,腕间镣铐化作两条赤蛇缠住少年脖颈:“沼儿快走!九子母...“话音未落便被地底窜出的青铜锁链贯穿胸口,石像眼眶里镶的并蒂莲玉簪应声炸裂,半截花瓣刺入陈沼右眼。

剧痛让青龙纹的逆鳞倒竖如刀,陈沼抠着石像獠牙借力后翻,龙脉裂隙深处传来的铁链声与当年宋镇戍演示困龙锁的动静重叠。三百条青铜链绞住四肢的刹那,他忽然看清链节上的刻痕——永宁七年的日期旁,赫然留着宁仁调配药方的瘦金体笔迹。焚血丹在丹田爆开的灼热中,少年咬碎藏着臼齿的镇龙钉,混着金血的铁锈味里,他尝到宋镇戍临终前喷在脸上的那口血酒里暗藏的百草霜。

地宫穹顶开始坠落星砂时,陈沼的右眼已彻底龙化。竖瞳映出母亲残魂被九重锁链分食的场景,那些锁链末端竟连着镇妖司的制式钩爪。青龙纹攀上脸颊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骼生长的脆响,龙脊刺破肩胛在背后展开半扇骨翼。岩壁上渗出的血珠突然凝成宋镇戍的残影,武夫焦黑的手指戳向他心口:“撼山劲最后一式...“残魂被锁链绞碎的刹那,陈沼的骨翼扫过龙首石像,七枚镇龙钉从婴骸天灵盖激射而出。

钉尖刺入逆鳞的剧痛让时空仿佛静止。陈沼在血雾中看见娘亲投井那夜的真相——井底的龙脉泉眼被血饲宗用自己胞衣封印,父亲的头颅至今镇在泉眼石台。九子母阴魂珠从地宫暗河浮起时,每颗珠子里都映着位陈氏族人的脸,他们的喉骨皆被青铜钉贯穿。少年折断骨翼反刺心脏,龙血喷溅在祭坛残碑上,碑文“永镇北邙“四字被腐蚀成“陈氏当绝“。

当青龙纹彻底黑化成锁链状时,陈沼抠出了整条龙脊。翡翠色的骨髓滴落处,龙脉裂隙开始塌缩。血饲宗主的狞笑从地核深处传来:“好个断尾求生...“话音未落便被陈沼捏碎的龙脊骨堵住咽喉。三百里外的竹楼废墟突然腾起紫焰,宋镇戍埋在地窖的酒坛齐齐炸开,混着本命精元的药酒渗入地脉,将九重锁的

陈沼跪在崩塌的龙首石像前,用最后半截玉簪划开胸膛。金血浸透的龙脊骨漂浮成阵,每一节骨刺都钉着枚青铜锁链的残片。地宫穹顶坠落的星砂突然倒流,在他周身凝成宋镇戍最爱的烟圈形状。烟圈消散时,少年听见师父混着笑意的叹息:“撼山劲的圆满,原是要舍了这身硬骨头...“

地宫渗出的寒气凝成霜花附在睫毛上,陈沼跪坐在龙首石像的残骸间,指尖摩挲着半截嵌进掌纹的玉簪。簪头的并蒂莲缺了东侧花瓣,裂口处结着层淡金色的血痂——三日前刺穿右眼时溅上的。翡翠潭水倒灌的轰鸣渐弱,他听见自己脊柱断裂的脆响像极了那年冬至,宋镇戍在竹楼顶掰断冻梨的动静。

龙脊离体的瞬间并未感到疼痛,只有种冰锥刺入骨髓的麻木。陈沼望着漂浮在身前的脊骨,每节骨刺都映着段走马灯:七岁那年偷喝药酒被辣出眼泪,宋镇戍用艾草灰抹他舌头的粗粝触感;阿姐被炼成蜘蛛妖前夜,藏在黍米饼里的野山菊瓣;宁仁最后一次号脉时,三根手指压住他腕间青龙纹的微颤。脊骨第三节突然裂开细纹,渗出带着松烟味的墨汁——那是师父在《撼山诀》扉页的批注:“武夫撼山,撼的是命数“。

潭底暗流卷来块黢黑的龟甲,撞在残破石像上裂成两半。陈沼用玉簪尖拨开残片,发现内层用金漆描着宁仁的字迹:“丙申年七月初七,陈氏妇抱婴投井,婴孩后颈有青龙胎记...“后半截被水渍晕染,但能辨出“镇妖司密令“的朱砂印。簪尖突然不受控地扎向胎记所在,暗红的血珠滚落龟甲,竟让残存的字迹重新排列:“子时焚脊,可断因果“。

子时的梆子声从地宫穹顶传来时,陈沼已用断剑在脊骨上刻完第九道符。翡翠潭水开始沸腾,气泡里浮着镇妖司制式护甲的残片。他将刻满符文的龙脊投入潭心,火光窜起的刹那,三百条青铜锁链从岩壁挣脱,链节碰撞声里混着宋镇戍沙哑的哼唱——是教他练撼山劲时常哼的跑调小曲。

烈焰中浮出九盏血灯笼,灯芯却是陈氏族人未阖的眼球。陈沼的右眼突然能看清每道火焰的脉络,那些跃动的火苗里蜷缩着婴孩的魂魄。他扯下束发的青绸——阿姐被炼成妖物那日系的——浸透金血后抛入火海。绸缎遇火不燃,反而裹住最中央的灯笼,映出母亲投井前的最后画面:她将玉簪刺入婴孩襁褓时,井底石台亮起的根本不是龙纹,是镇妖司的北斗徽记。

地宫开始塌陷时,陈沼在潭底摸到块温润的卵石。石面凹凸的纹路与宋镇戍常年摩挲的烟杆同源,用力捏碎后露出枚青铜钥匙。锁孔在龙首石像的獠牙深处,旋转时的滞涩感让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生锈的笑声。石门轰然洞开的气流掀起额前碎发,密室里整墙的卷宗哗啦作响,最醒目的那卷系着褪色的五色绳——正是陈宁及笄时编的剑穗。

“永宁七年,镇妖司密档丙字廿三号。“陈沼的指甲抠破卷宗封蜡,松烟墨混着血腥气刺入鼻腔。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他满月那夜的真相:宁仁亲手将龙脊钉打入婴孩后颈,宋镇戍的断刀架在陈氏夫妇喉头。卷尾朱批力透纸背:“陈氏龙脉已污,留子为饵,可钓北邙余孽。“鲜红的镇妖司大印旁,赫然是他父亲颤抖的血指印。

穹顶坠落的星砂突然停滞在半空,陈沼的青龙纹开始从皮肤剥离。逆鳞刮擦血肉的剧痛中,他看见自己七岁生辰那夜,宋镇戍蹲在竹楼顶修补铁铃铛的背影。老东西将本命刀熔成铁水补铃时,铃铛内侧用匕首刻满镇魂咒——正是如今缠在青龙纹上的符咒。最后一枚逆鳞离体时,翡翠潭水骤然澄澈如镜,映出母亲真正的残魂:她腕间没有锁链,掌心托着枚未送出的长命锁,锁芯藏着半颗焚血丹。

地宫彻底崩塌的轰鸣吞没了陈沼的笑声。他攥着长命锁仰倒在潭水中,任由龙脊的灰烬覆上眼帘。恍惚间有人拽起他左手小指,结印的方式与当年宋镇戍教他偷酒时如出一辙。三百里外竹楼废墟里的酒坛突然同时炸裂,混着本命精元的药酒渗入地脉,将永宁七年的血契冲成满地残渣。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潭面时,陈沼右眼的竖瞳终于褪成凡人的模样,只是眸中映着的竹楼残影里,似乎有个缺了门牙的老头正蹲在灶台边煨红薯,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

地宫穹顶渗下的晨光在潭面碎成粼粼金斑,陈沼的指尖触到长命锁边缘的刻痕,那是母亲怀胎七月时用绣花针一点一点凿出的松枝纹。锁芯的焚血丹裹在褪色的红绸里,绸面还沾着干涸的奶渍——他忽然记起儿时夜啼,阿姐总将浸过羊乳的帕子捂在他鼻尖,那腥甜里混着宋镇戍酒葫芦里的烧刀子味。潭水漫过腰际时,腕间残留的青龙纹开始发痒,褪鳞处新生的皮肉泛着病态的粉,像初春剥了皮的嫩柳枝。

某块坍塌的石碑下压着半册《撼山诀》,纸页被水泡得绵软,墨迹却因掺了朱砂愈发鲜艳。陈沼就着波光辨认批注,发现宋镇戍狗爬似的字迹旁添了行簪花小楷:“龙脊焚尽日,当归炙黄芪三钱“。这分明是宁仁开方子的习惯,药名总用闺秀练字的工笔写就。书页间突然滑出片风干的野山菊,花瓣边缘的齿痕与当年插在阿姐鬓角的那朵分毫不差,只是花芯处多了点褐斑——是师父弹烟灰时失手烫穿的。

正午的日头移过穹顶裂隙时,陈沼在潭底摸到个锡壶。壶身弹孔状的凹痕让他想起竹楼雨夜,宋镇戍用铁砂当暗器教他听风辨位。拧开壶盖涌出的却是宁仁配的安神汤味道,隔了二十年陈渣仍带着柏子香。壶底沉着枚生锈的铃舌,舔舐时有淡淡的血腥味——七岁那年他误触机关被铁铃震聋左耳,师父便是用这铃舌蘸药酒给他疏通经络。

暮色染红潭水时,陈沼的右眼又开始渗血。血珠坠在浮尸交叠的臂弯里,惊醒了沉睡的水虱。这些米粒大的黑虫聚成宁仁的面容,嘴唇开合间吐出水泡组成的药方:“龙胆草二两,辅以逆鳞灰...“话音未落便被游过的盲鱼搅散。陈沼攥着长命锁的手忽然刺痛,锁芯弹出一根银针,针尖挑着截发黑的脐带——正是他出生时被血饲宗夺去的那截。

子时的月光被地宫残壁切割成菱形光斑,陈沼在西南角的石龛里发现盏长明灯。灯油是用镇妖司官袍熬的,棉芯里缠着三根银白长发。火光摇曳间,他看见自己抓周那日的场景:父亲将青铜匕首与《邙山志》摆在供桌,自己却爬向墙角宁仁的药箱。宋镇戍蹲在梁上啃烧鸡,油渍滴在娘亲新缝的虎头鞋上,绣线的金粉在烛光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此刻长明灯里挣扎的飞蛾。

地宫彻底沉寂时,陈沼枕着半截龙首石像入梦。梦里阿姐还在溪边浣衣,棒槌声惊散鱼群,涟漪荡开处浮起宋镇戍的烟杆。他伸手去捞,却触到宁仁问脉时冰凉的指尖。“该换方子了...“老医师的声音混着竹楼外的蝉鸣,“夏枯草要取东南枝头...“陈沼在梦中答非所问:“师父的骨灰坛埋在何处?“宁仁的叹息惊飞药柜顶的麻雀,震落的三七粉迷了眼睛,再睁眼时已躺在潭边,掌心攥着把混着碎骨的潭泥。

晨露顺着钟乳石尖滴在眉心时,陈沼终于挖通坍塌的甬道。腐朽的檀木箱卡在缝隙间,箱角镇妖司的火漆印下压着朵干枯的野山菊。撬开箱盖的瞬间,三百只青铜铃铛同时震响,音浪掀翻的卷宗里飘出张泛红的婚帖——父亲的名字旁本该是娘亲闺名的位置,却写着宁仁早夭妹妹的生辰八字。陈沼的指甲抠进箱板裂缝,木刺扎入指腹的疼痛与七岁那年被竹篾划伤的感觉重叠,只是再没有师父嚼碎艾草给他敷药的沙沙声。

地宫最深处的祭坛上供着半块黢黑的牌位,裂纹中渗出琥珀色的松脂。陈沼用长命锁边缘刮开脂块,露出底下鎏金的“陈“字——这分明是父亲灵牌的残片,边缘却刻着宁氏宗祠的徽记。牌位后的暗格里蜷着具幼童骸骨,腕间银镯刻着血饲宗的九头鸟,锁骨处却纹着镇妖司的北斗纹。骸骨掌心攥着的油纸包里,裹着宋镇戍年轻时写给宁仁的信笺:“陈氏婴已种追魂引,然其母以簪刺脉...“后半截被尸水浸透,只余斑驳的墨团。

当最后一丝青龙纹从脚踝褪去时,地宫开始下雪。陈沼接住片雪花,融化的冰晶里映着竹楼倾塌那日的晨雾——宋镇戍立在废墟间,用断刀在焦木上刻“撼山“二字,火星子溅在师父珍藏的梅子酒坛上,那滴答声与此刻雪落潭面的动静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