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虚妄边界
不知怎么回事，在郭熵崖的【视野】中，白弥鞘已经彻底褪去了叫做【自我残留】的外貌，变成了一种不知该叫光芒聚合体，还是叫光点集合的东西。
因为此时此刻，郭熵崖所看到的白弥鞘，就是一堆星星一般闪光的点连在一起组成了人的形状。
而这，也和此时此刻呈现在南宫昭衡眼前的景象很像。
南宫昭衡的长袍垂落在控制室的合金地面上，浮动的九州刺绣在冷光源下泛着幽蓝流光。他面前的环形控制台中央，一团幽蓝的全息光团正在坍缩重组，仿佛宇宙中的星团在变换——那是郭熵崖的意识活动。
十二座水滴形凝胶舱呈矩阵排列在他身后，闪烁着淡淡光芒的数据凝胶在舱体内缓慢旋转。曦和卫的精英们躺在里面，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上古兵俑，他们裸露的脖颈上嵌着龙鳞状接口，数据正顺着颈椎第七节突触环流而上。
而在全息星云两侧，现实监察组的特工们如同牧羊人般静默，却又时刻监视着一切。他们的视网膜上跃动着加密视界，有人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涟漪状频谱图，有人耳后的芯片接口正渗出细密的冷凝液滴。
“他现在怎么样？”南宫昭衡看着那密集的光点与管道组成的投影，轻声问。
“还好，白上使赶过去的及时，在他链接【意识管网】之前阻止了他，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没有保护的状态下连续两次跨过限制链接意识管网，后续影响就很难说了，”回答南宫昭衡的一名中年技术人员停顿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这小家伙……..”
“怎么可能在没有保护和辅助的状态下办到的，对吧，”南宫昭衡接上话头说除了这名技术员没太敢说出的话，“你以为大概是什么原因？”
这名技术员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说：
“我不敢断言，但是如果要让我猜测的话，我想…..自从15年前我们就一直监控着全部，在这种情况下，从未有人有过这样的突破，所以我想，除了那极小概率的【奇迹】之外，剩下的可能无非就是【有人一直在暗中培养他】了，不是么？”
南宫昭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突然他被控制台上的一个监视画面吸引了：
“先停一下，看，弥鞘要继续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个监视画面上，在那上面，郭熵崖正缓缓的在白弥鞘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郭熵崖看着眼前仿佛由光点和线组成的人形，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同样闪烁由光点和线组成的团状物，略带着一丝疑惑的坐了下来，不过却感到仿佛是坐到了空气上一样。
“很不适应，不是么，“白弥鞘的声音传来，”当你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团一团的信号节点，代码，还有连接通道的时候，谁都会不适应，毕竟自我认知还是人，拿着这个，戴上以后你会感觉好一点的。“
说罢，白弥鞘手一甩，一个东西出现在郭熵崖的手中。
郭熵崖低下头去，看着那个发光体的形状，疑惑的念叨了一句：
“眼镜？”
“一个程序而已，做个动作，把他戴上，你就明白了。”白弥鞘做了个戴眼镜的动作。
郭熵崖举起那个眼镜形状的发光体，按白弥鞘说的做了个动作，然后下一刻，他眼前那个由点，线还有光雾组成的世界便消失了。
白色空间如潮水漫过代码荒原，纠缠态的光点团簇在数据的风暴中变成蒲团，虚妄的代码编程变成带有木头原色的矮桌，构架流程变成三千青丝，拓扑保护协议具现成步摇插入青丝之中，加密程序化作罗裙裹身。
最后白弥鞘的脸退去机械的质感，变得生机盎然，看上去俨然和真人没有区别。
“喔…..”郭熵崖低声惊呼了一下，然后又摘下了眼镜。
一切又变成了那个点，线，光雾构成的世界。
郭熵崖赶紧又戴上了眼镜，就像白弥鞘说的那样，他还是觉得看着【人】更舒服。
“这是一个程序么，”郭熵崖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眼镜的边框和镜架，疑惑的说，“这摸起来感觉好真实，这是什么程序？”
“一个干扰你大脑丘脑特定区域的信号的程序，如果你能顺利成为烛龙使的话，你会学到这个程序的具体细节和编写方法的。”
“嗯，成为烛龙使的话……等一下，考试还在进行！！！”
看着一下子站起来的郭熵崖，白弥鞘摆了摆手，说：
“放松一点，不要着急，你已经通过第一场考试了。”
“什么？”郭熵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弥鞘。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白弥鞘淡淡的说，“通过第一轮考试的希声的条件【突破边界】的成功条件是意识到根本就没有边界可言---这是成为一个烛龙使，或者说进入曦和卫的一个基本条件。”
“我不明白……”郭熵崖疑惑的说。
“你还记得我在考试开始的时候说过的话么，关于通过条件的话？“
“你说【通过的条件，便是突破作为考场的半开源程序空间的限制边界，得到通往下一个考场程序空间的程序钥匙】。”
“说的很对，那么你以为，什么是【程序空间】的边界呢？是像很多考生现在想的那样，是这个虚拟城市的边界么？这个边界在地上？还是在天上？在哪？”
郭熵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摇了摇头，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隐约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我只想着或许你在某个地方把守着，而你所在的地方就是……边界？”
“那么，我在哪里呢？在城市边缘的【欢迎您再来昊天】的牌子那站着么？我会在哪里呢？边界到底在哪？是如同旧世代电脑硬盘划分区间一样么？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边界究竟什么？”白弥鞘连续发问。
郭熵崖盘腿而坐，继续沉默不语。
“在现实世界中，边界又是如何出现的呢？国家之间的边界从何而来？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又是怎么回事？”白弥鞘又抛出三个问题。
听到这，郭熵崖缓缓的抬起头，直视着白弥鞘，忽然他用手扶住了那双眼睛的框架，说：
“这东西……就是一个【边界】，那个控制台就是一个边界………边界，始终是人们划出来的……边界，是一开始你在我们的…..我们的……脑中划定的…..”
白弥鞘抬起一双素手，轻轻的鼓了鼓掌。
“等一下，你等一下，”郭熵崖忽然举起手，打断了白弥鞘的祝贺，“所以，我们只要使劲儿的去想咱们刚说的这些，在脑子里使劲的去想【没有边界】，我们就能突破第一场考试？！”
听到郭熵崖这么问，白弥鞘发出噗哧一声轻笑，她抬起长袖，遮住自己的脸，直到恢复平静才放下手，看着郭熵崖说：
“当然不是，你当烛龙使的考试是什么了，怎么会那么简单？”
“不是，”郭熵崖脸上带着困惑，“是你刚说的，要相信没有边界…..”
“是这样的没错，”白弥鞘微微颔首，不过话锋马上一转，“但是，是要怎么相信呢？”
“哦，你是说，”郭熵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要发自心底的真心去…….”
说到这，郭熵崖猛的停住了。
【发自心底…….可是……心底又是哪里呢？】
看着郭熵崖这副样子，白弥鞘脸上露出些许认可的神情，她轻启朱唇：
“在这里，我们所见的，所听的，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被传输给我们的信号，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另一个名字是脑联网，在现实中当我们说【要坚定信念】的时候，一般是大脑里反复强化一个念头，那么当我们已经在脑联网中的时候，更深一层的【心】又是指的哪里呢？”
“意识……”郭熵崖又呢喃一般的念出了那个词，“但是……等等…….意识中的信息---【边界】，这要怎么消除它，这要怎么办到？我是怎么办到的？”
“这便是等在烛龙使选拔考试终点的答案了，如果你能抵达终点的话，我将亲自为你送上一切的答案，包括你父亲的真相，因为他也和跨过那道【门】有关。”
“父亲也和【门】有关？！云宫站15年前进行的实验，是和意识之门有关？！”郭熵崖发出惊呼。
“一切的答案都等在考试的终点，你还有4场考试呢，不过目前的话，暂且为了你第一个突破第一场考试而感到高兴吧，”说着，白弥鞘指了指一道突然出现在这白色空间中的发着光的门，“这就是通向第二场考试考场的通道，去吧。”
郭熵崖点了点头，起身向那道门走去。
他走到门前，轻轻的握住门把手，白色的光芒从打开的门缝中钻了出来。
那光芒照在郭熵崖的脸上，让他本能的一眯眼，而就在他眯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日记本出现在他眼前。
郭熵崖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