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北风裹挟着砂砾拍打着冰铁栅栏，十二岁的苏清蜷缩在训练营角落，单薄的粗麻布衣早被雪水浸透。她盯着不远处被拖走的同伴尸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今早没能跑完十里山路的女孩，尸体上还凝结着未干的冰碴。
“新来的，过来。”沙哑的呵斥声响起。苏清抬头，正对上训练官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人扬起带刺的皮鞭，“能接住三鞭，就有饭吃。”鞭梢划破空气的声响刺得她耳膜生疼，本能地举起手臂格挡，剧痛瞬间从左肩炸开。
第二鞭眼看要落下，突然被一道黑影截住。玄色衣摆扫过雪地，萧凛单手攥住皮鞭，冷冽的目光扫过训练官：“谁准你私自用刑？”少年贵气的面容带着不属于这个血腥之地的温润，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他转身时，苏清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龙纹玉佩，在雪光下泛着冷芒。
当晚，苏清在柴房昏昏沉沉时，有人掀开草帘。萧凛蹲下身子，将温热的馒头塞进她手里，“省着点吃，明日卯时来马厩。”他指尖残留的龙涎香混着麦香，让苏清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第二天，她在马厩发现专为她准备的旧棉袄，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三个月后的实战演练，苏清被推上满是倒刺的高台。对手是个比她高半头的少年，手中匕首泛着寒光。“杀了他，或者被他杀。”监考官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苏清握着木剑的手不住颤抖，余光瞥见台下的萧凛，他微微点头的动作，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温柔的眼神。
木剑与匕首相撞的瞬间，苏清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却被对手踹中膝盖。就在匕首即将刺入她咽喉时，破空声骤然响起。三支羽箭擦着她耳际飞过，精准钉入少年身后的立柱。萧凛跃上高台，袖中银针闪过，少年闷哼一声瘫倒在地。“废物，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他冷冷扫过众人，弯腰将苏清扶起时，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
入秋的深夜，苏清在藏经阁偷学兵法，却被突然闯入的侍卫发现。慌乱中她碰倒烛台，火势瞬间蔓延。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熟悉的龙涎香裹着她腾空而起。萧凛抱着她撞破窗棂，落地时还不忘用手臂护住她的后脑。“下次想看书，直接来找我。”他咳着血，嘴角却带着笑，苏清这才发现他后背被烧得焦黑。
冬去春来，苏清在萧凛的庇护下渐渐崭露头角。当她第一次将剑稳稳地架在萧凛颈侧时，少年眼中闪过的惊艳与欣慰，让她突然分不清，这份悸动，究竟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秋阳透过湘妃竹帘，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苏清跪坐在绣墩上，腰肢绷得笔直，任凭王嬷嬷用戒尺敲打她微驼的脊背：“这般粗陋姿态，哪像个大家闺秀？竟国脸面都要被你丢尽！”戒尺重重落在她肩胛，疼得她指尖发颤，却仍咬牙维持着浅笑。
“王嬷嬷这是在教规矩，还是在泄私愤？”萧凛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传来。他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玉坠随着步伐轻晃，却掩不住周身寒意。王嬷嬷脸色骤变，慌忙行礼：“殿下误会了，老身只是……”
“只是什么？”萧凛缓步上前，目光扫过苏清泛红的肩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本皇子亲自挑选的心腹，轮不到旁人随意打骂。”他伸手将苏清扶起，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掌心，“继续教吧，若再这般粗暴，本皇子可就要换个嬷嬷了。”
待萧凛离开，王嬷嬷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妆奁图》甩在苏清面前：“既得了殿下庇护，就该好好学这勾人的本事！”她指着图中女子含情脉脉的眉眼，“眼神要柔，唇角要勾，笑里藏刀才能让男人甘心俯首。”
苏清垂眸听着，余光瞥见铜镜里自己泛着水光的眼眸，突然想起萧凛维护她时微微蹙起的眉。她灵光一闪，待王嬷嬷转身取物时，故意踉跄着扑向对方。王嬷嬷侧身避开，她却顺势跌坐在地上，水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嬷嬷救我……”苏清仰头望着门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柔弱。王嬷嬷下意识回头，却见空荡荡的走廊哪有人影，再转身时，苏清已跪坐在她脚边，指尖轻轻擦过她裙摆：“方才殿下说要护我周全，可嬷嬷还是这般嫌弃我……”
这招正是王嬷嬷教她的“示弱勾魂术”，此刻用在试探上却也恰到好处。王嬷嬷脸色涨红，刚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清慌忙整理衣襟，眼中却闪过狡黠。
萧凛掀帘而入，目光在苏清泛红的眼眶与王嬷嬷涨红的脸上打转。苏清咬着下唇起身，脚步虚浮地朝他走去：“殿下……是清儿笨手笨脚，惹嬷嬷生气了。”她抬手要扶桌案，却故意偏了方向，整个人软软倒向萧凛。
萧凛下意识伸手接住她，温香软玉入怀的瞬间，他耳尖泛起薄红。苏清伏在他胸前，听着剧烈的心跳声，睫毛轻颤：“殿下的心跳，为何比战鼓还急？”
萧凛喉结滚动，将她扶正时指尖微微发烫：“别耍小聪明。”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却在门槛处顿住，声音低沉：“若嬷嬷再刁难，直接告知本皇子。”
待门重新合上，苏清望着铜镜里自己绯红的脸，指尖还残留着萧凛掌心的温度。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这勾人的把戏，用在对的人身上，竟比刀剑更能让人乱了分寸。
细雨如丝，将史国六皇子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苏清立在朱漆门前，素白裙裾被微风轻轻掀起，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软剑。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忐忑，脸上扬起得体的微笑，缓缓踏入这座即将改变她命运的府邸。
三日前，萧凛将她唤至书房，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苏清，明日你便启程前往史国，潜入六皇子顾沉舟府中。记住，你眼下的任务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这关乎竟国大业，不容有失。”苏清垂眸，低声应下，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这些年在竟国的训练，早已让她学会隐藏情绪，但此刻，她的内心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府中仆人引领着苏清穿过回廊，沿途精致的亭台楼阁、潺潺流水，都无法让她分心。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任务细节，思考着该如何接近顾沉舟，又该如何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使命。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苏清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面容温润如玉，正是顾沉舟。
秋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史国六皇子府朱红的匾额。“新来的？”守门的婆子上下打量着她，“跟我进来。”穿过九曲回廊，绕过假山池沼，苏清默数着府中的守卫数量和布防位置，这些细节都将成为她日后传递情报的关键。
“浣衣局满了，把这丫头送去伺候殿下吧。”管事嬷嬷捏着苏清的脸，“看着还算机灵，手脚利索点，别给府上丢脸。”苏清低头应是，心中却暗喜——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当她被带到顾沉舟的寝殿外时，心跳不由得加快。隔着雕花木门，传来阵阵清雅的墨香。“殿下，新来的丫头。”嬷嬷高声通报。
“进来。”温润的声音传来。苏清推门而入，只见顾沉舟正伏案书写，月白长袍上绣着流云暗纹，身姿挺拔如修竹。她福身行礼：“民女苏清，见过殿下。”
顾沉舟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继续挥毫：“既来了，便先收拾书房吧。”苏清应了一声，拿起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书架。余光瞥见案上摊开的兵书，她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
“你认得字？”突然响起的问话让她手一抖。顾沉舟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拿书的姿势上。苏清稳住心神，低头道：“幼时跟着先生识得几个字，见殿下的书整齐好看，一时入了神，还请殿下恕罪。”
顾沉舟轻笑一声：“倒有趣。以后便留在书房伺候吧，记得将这些兵书按年份排好。”说罢，他转身离开，衣袂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松香味。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越发小心谨慎。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将书房打扫得纤尘不染，把顾沉舟的书籍整理得井井有条。她总能在顾沉舟需要时，递上合适的笔墨；在他研读累了时，及时奉上一盏香茗。
一日，顾沉舟在书房与人议事，提到边境军情时面露愁容。待客人离开后，苏清端着茶盏上前：“殿下可是为边境之事忧心？民女虽见识浅薄，但曾听闻……”她将在竟国学到的兵法知识，混在民间传闻中缓缓道来。
顾沉舟惊讶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想不到你小小女子，竟有这般见解。”从那之后，他对苏清越发另眼相看，许多事也不再避着她。
半月后的清晨，管事嬷嬷突然来传：“殿下吩咐，让你做他的贴身婢女，专门伺候起居。”苏清心中一喜，面上却装作惶恐：“民女何德何能……”
“别废话了，赶紧去收拾。”嬷嬷催促道。苏清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接下来，便是要让顾沉舟彻底放下防备，把情报传送出去。而她知道，这才是真正艰难的开始。
入夜，苏清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辗转难眠。她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思绪万千。这些年在竟国，她早已习惯了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可顾沉舟的温柔与善意，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深知，自己不过是萧凛手中的一枚棋子，这场任务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然而，她却隐隐期待着，或许在这冰冷的任务中，能寻得一丝温暖与希望。
与此同时，顾沉舟书房内，烛火摇曳。一位暗卫单膝跪地，禀报道：“殿下，那苏清的身份已经查清，她……”顾沉舟抬手打断，目光深邃：“不必说了，我心中已有数。”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今日起，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但不可伤她分毫。”暗卫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苏清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顾沉舟看在眼里。而她与顾沉舟之间，一段充满误会与纠葛、爱与恨交织的故事，也在这细雨绵绵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