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沈家灭门
楔子·残铃泣血
晨雾裹着焦木味渗进沈阿宁的袖口,她跪在祠堂的瓦砾堆里,指尖抚过父亲掌心的钉孔——铁钉呈三棱状,边缘沾着暗绿色粉末,是西域蛇毒的痕迹。母亲留下的银铃在胸前发烫,铃舌已被烧融,像滴凝固的泪。
“阿宁姑娘!”村正李伯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十二分颤音,“捕、捕头大人来了。”
第一节·三棱毒钉
六名捕快抬着青布棺椁跨过门槛时,沈阿宁正在用竹片刮取父亲指甲缝里的曼陀罗残片。为首的捕头陆远舟年约三十,皂靴上沾着河泥,腰间佩刀的穗子编着双鲤纹——那是江南水师的暗记。
“昨夜子时起火,三刻后村民赶到时火势已盛。”陆远舟蹲下身,指尖掠过香案上的血字,“血玉观音……这是第三次出现。”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阿宁手中的验尸刀上,刀鞘缠着半旧的红布条,正是秀兰棺中那具襁褓的边角料。
阿宁没接话,用银针挑开父亲眼皮:瞳孔散大呈青紫色,符合蛇毒攻心之相。当她掰开牙关,发现舌根处有个米粒大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尸蜡般的光泽——分明是死后被人强行灌毒,欲盖弥彰。
“沈老仵作的验尸刀从不离身。”陆远舟注意到她腰间空荡的刀鞘,“可现场没找到,倒是在井里捞到这个。”他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片烧剩的帛书,残页上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星柄处写着“往生咒”三字。
阿宁的指尖突然发抖——这是父亲秘传给她的《尸语密卷》内容,除了沈家弟子,无人知晓。她正要说话,墙外突然传来骚动,虎娃拽着个浑身湿透的老渔民闯进来:“阿宁姐姐!王老伯在芦苇荡发现这个!”
竹篮里躺着具婴儿尸体,脐带还连着块血肉模糊的胎盘,婴儿眉心同样有个血洞,伤口周围皮肤呈诡谲的青紫色,与秀兰腹上的北斗紫斑一模一样。
第二节·枯井秘匣
巳时三刻,义庄的枯井边围满村民。沈阿宁攥着父亲临终时塞给她的银钥匙,井壁青苔上的三枚凹痕正好卡住钥匙齿——这是沈家验尸房的机关锁,只有直系弟子知晓。
井底的青砖缝里嵌着个檀木匣子,落满十年尘埃。阿宁撬开铜锁的瞬间,陆远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若匣中是凶犯要夺的东西,你现在打开,等于向暗处的眼睛宣告。”他的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那里有块淡青色胎记,形如半片玉兰花。
“他们昨夜烧了我家,杀了我爹。”阿宁盯着匣子上的双鱼纹——与陆远舟佩刀穗子相同,“还有什么比这更糟?”
匣中物件分为三层:最上层是半块青铜令牌,边缘有七个缺口,正是北斗的形状;中层是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角上绣着极小的“宁”字,是母亲的字迹;最下层是本牛皮封面的笔记,父亲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嘉靖二十七年,血玉观音现世,二十三条人命,颈间皆有玉观音勒痕……”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纸,画着个戴青面獠牙面具的人,脚下踩着七具尸体,每具尸体心口都嵌着半片血玉。阿宁的后背突然撞上井壁——十年前那个溺水者的尸体,颈间戴的正是这样的玉观音。
“令牌给我。”陆远舟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手按在刀柄上,“朝廷追查血玉观音案十年,沈家不该私藏证物。”
井底突然传来砖石摩擦声,阿宁趁他分神,将令牌塞进衣襟,笔记和手帕则塞进袖口。当她抬头时,发现陆远舟盯着她胸前的银铃,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月光——那是母亲当年从京城带来的,铃身刻着的半朵玉兰花,与令牌缺口严丝合缝。
第三节·往生符箓
未时,阿宁在义庄后堂解剖父亲的尸体。陆远舟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用竹片撑开胸腔,突然开口:“你娘当年也是仵作?”
“她是宫里的女官。”阿宁的刀尖停在心脏上方,父亲的心肌呈紫黑色,明显中过两种毒——先是西域蛇毒,后是中原的牵机毒,“十八年前突然带着我和爹回渔村,说要避祸。”她忽然抬头,“陆捕头对我家很了解?”
陆远舟没回答,目光落在墙角的陶罐上——里面泡着秀兰和婴儿的尸体,水面漂着七片曼陀罗花瓣。当他的鞋底碾过块碎瓷片时,阿宁注意到他靴底刻着朵极小的玉兰花,与母亲手帕上的花纹相同。
黄昏时分,邻居张伯来送丧仪,手抖得握不住茶盏:“阿宁啊……你爹当年总说,血玉观音的诅咒没断过……”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二十年前那场瘟疫,死的人都戴着血玉观音,你娘的银铃……”话没说完,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涌出黑血,倒在地上时,手里攥着张符箓,上面画着往生咒的图案。
阿宁立刻验尸:张伯舌根下藏着半粒红色药丸,散发着曼陀罗香气,与秀兰腹内的毒素相同。她翻开父亲的笔记,找到“往生咒蛊”的记载:中蛊者会在说出秘密前暴毙,尸体七窍溢血,指甲缝里藏着曼陀罗花粉。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陆远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看着符箓上的朱砂印:“这种符,只有‘无常门’的杀手才用。”他忽然抓住阿宁的手腕,“沈家灭门、秀兰母子、张伯,都是同一个杀手集团所为,他们要的是你手里的令牌。”
第四节·雨夜追影
初更的雨来得急,阿宁蹲在张伯窗前,看着雨水冲走门前的脚印。陆远舟说去衙门调卷宗,却留下两名捕快“保护”她——那两人腰佩短刀,握刀柄的手势分明是江湖人,而非官差。
她从后窗翻出,贴着墙根往芦苇荡走。父亲笔记里提到,二十年前血玉观音案的第一个死者,就是在这片芦苇荡被发现,颈间挂着染血的玉观音。刚走到枯井边,头顶的柳枝突然晃动,三道黑影从天而降,面具上的青面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交出令牌,饶你全尸。”为首者的声音像生锈的刀,袖口甩出三根三棱镖,正是钉死父亲的那种。阿宁侧身滚进芦苇丛,摸出袖中银针——父亲教过她“凝血十八针”,可暂时让伤口血管凝结。
混战中,她的左肩被划破,却趁机扯下对方腰间的青铜铃铛——和昨夜火场的铃声相同。当第四枚三棱镖擦着她发梢飞过,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图:青面獠牙面具、三棱镖、青铜铃,正是“无常门”的标志,而这个门派,十年前曾被父亲验尸时揭发过。
“阿宁!”陆远舟的声音从河对岸传来,带着焦急。三名杀手对视一眼,扔下张字条 retreat:“三日之内,带令牌来破庙,否则苇叶渡鸡犬不留。”
字条上的墨迹未干,带着淡淡松烟味——是京城“松雪斋”的贡品,寻常杀手用不起。阿宁捏着字条,忽然听见芦苇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极轻,却像根细针扎进神经——和秀兰死时,义庄停尸房的哭声一模一样。
她寻着声音拨开芦苇,看见个竹篮漂在水面,里面躺着个足月大的婴儿,襁褓上绣着半朵玉兰花,和母亲银铃上的花纹分毫不差。当她伸手去抱,婴儿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身后的景象——戴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正握着三棱镖,慢慢逼近。
第五节·尸语迷局
子时,阿宁在义庄密室点燃七星灯。父亲的笔记摊开在石桌上,最新一页写着:“血玉观音非玉,乃人血浸玉二十年而成,每片玉观音对应一条人命,集齐七片,可启往生门。”
她取出半块青铜令牌,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星图,与秀兰腹上的北斗紫斑完全吻合。当她把母亲的银铃按在令牌缺口处,铃身突然发热,令牌表面浮现出血字:“沈家女,持令牌者,血祭之钥。”
密室的石墙突然传来敲击声,三长两短——是沈家弟子的暗号。阿宁吹灭油灯,从暗格取出验尸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蓝光,这是父亲用天山寒铁打造的,专门克制毒蛊。
“阿宁姑娘。”陆远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寻常的颤抖,“张伯的尸身……不见了。”
义庄停尸房里,三张棺木都被撬开,秀兰的尸体保持着死时的姿势,可张伯的棺中只剩片带血的衣襟,李顺的尸体——本该躺在最左边的棺木里,此刻却不知所踪。
阿宁蹲下身,发现地面有拖曳的血迹,血迹尽头是后窗,窗台上留着新鲜的曼陀罗花粉。当她抬头时,看见陆远舟正盯着秀兰的尸体,喉结滚动,像是在强忍什么。
“陆捕头。”阿宁突然开口,“你腰间的双鲤纹,是江南水师的暗号,可水师三年前就并入锦衣卫了,对吗?”她摸着验尸刀的刀柄,“二十年前血玉观音案,第一个死者是水师的百户,对吗?”
陆远舟猛地转身,目光灼灼:“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阿宁举起令牌,“这个和我娘的银铃,能拼成完整的往生门钥匙,而我爹,”她的声音哽咽,“他不是普通的仵作,他是当年调查血玉观音案的锦衣卫暗桩。”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陆远舟忽然笑了,笑得苍凉:“你比你爹聪明,他到死都没告诉我,银铃在你娘手里。”他走近一步,“当年你娘从宫里带出半块令牌,二十年来,‘生死门’的人一直在找,包括现在的‘无常门’,不过是他们的走狗。”
阿宁后退半步,验尸刀横在胸前:“我爹说,枯井里的匣子,是给我的护身符。”
“不。”陆远舟摇头,“那是催命符。三天后去破庙,是陷阱,但我们没得选——只有抓住‘无常门’的人,才能查到‘生死门’的老巢,才能知道,”他盯着她胸前的银铃,“你娘当年到底卷进了怎样的局。”
第六节·尾声·双生铃响
寅时,阿宁坐在义庄门口的青石板上,听着雨声数更。怀里的婴儿睡得安稳,襁褓里掉出张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双生铃图案,和她的银铃一模一样,只是铃身刻着完整的玉兰花。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阿宁,若有一天铃铛响了,就跟着铃音走。”可母亲死后,银铃从未响过,直到昨夜火场,铃铛在父亲咽气时发出极轻的“叮”声。
“阿宁姐姐。”虎娃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举着盏风雨灯,“李顺哥在河埠头发现……发现他媳妇的尸体漂着!”
阿宁冲过去时,秀兰的尸体正趴在浅滩上,后背插着三根三棱镖,摆出北斗的形状。她翻开尸体眼皮,瞳孔里竟倒映着破庙的轮廓,而在尸体指甲缝里,除了曼陀罗花粉,还有半片衣角——青灰色粗布,边缘有火燎痕迹,和昨夜袭击她的杀手衣服相同。
更漏声敲过四下,阿宁忽然听见怀里的婴儿发出“咯咯”的笑,抬头看见破庙方向腾起簇火光,火光中隐约有青面獠牙的影子晃动。她摸了摸胸前的银铃,冰凉,而婴儿襁褓里的那枚“双生铃”,此刻正在发烫。
当她低头整理襁褓时,忽然发现婴儿手腕上的玉佩——半朵玉兰花,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一朵,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血珠,像是刚从某具尸体上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