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诏狱起步,永乐权柄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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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地狱

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仿佛没有墙壁,也没有尽头,只有脚链与铁板摩擦的“哗啦”声,还有墙角某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轻轻喘息——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潮气如水般渗进骨缝,空气中似乎混着干涸血迹与腐肉的气味。

张辅艰难爬起,铁链拽动间发出哗哗作响,像是给这座死牢配了伴奏。

“这鬼地方……真是给活人待的吗……”

他自语着,声音微颤。

“不是人——”

阴冷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起,仿佛锯子在烂木中缓慢拉割,听得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

张辅猛地抬头,沉声问道:“什么人?”

“死~人。”

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耳边吐气。下一瞬,只听“嗤”地一声火柴被划燃,暗中一支细长的蜡烛被点亮,火光摇曳不定,一张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突兀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张脸仿佛不是人皮之物,几近透明,泛着诡异的青白,被烛光勾勒得如同地狱夜叉,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张辅,嘴角挂着一丝病态的笑。

然而张辅并未露出惧意。

怕鬼,是心中有鬼。他张辅此生虽非完人,但无愧于心。

“鬼见了我,都得让道。”

张辅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那一巴掌重重打在那张脸上,仿佛打在一块寒玉上,只听“咚”地一声,那脸微微偏了分毫,却没有反弹,也没有挣动,连烛火都未晃动一丝。

那人依旧僵坐原地,面无表情,如雕塑般诡异。

下一瞬,四周忽然爆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

“我去!黄老怪都被人打脸了!”

“这小子真胆大——打他脸的可都死了三回!”

“行了行了,老怪,饶他一命,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黑暗中,一道又一道人影缓缓从阴影中现身,或坐或躺,或吊在角落的铁链上,有的披头散发,有的满脸刀疤,眼中却都闪着猎人的光。

张辅心头一紧。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普通的牢房。

被称为“黄老怪”的老人,此刻披头散发,衣袍残破,脚步沉重如铁。他死死盯着张辅,眸中没有情绪,只有冷酷本能。

“啪!”

他猛地一脚踹出,张辅整个人如破麻袋般被踹到牢门上,铁链震动发出刺耳的“哐当”巨响。

剧烈的冲击让他胃中翻涌,几乎呕出胆汁。

“好!”四周人群哄然叫好,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兴奋与戏谑。

黄老怪缓缓逼近,脸上那道斜穿而过的刀疤在烛火下格外触目,像是被撕裂后又缝合的死线。他俯下身,凑近张辅,嗓音低沉而嘶哑:

“小子,犯了什么事?也敢进十三号房?”

张辅咬着牙,强装轻松地咧嘴一笑:“也许是谋逆?不太清楚……反正挺吓人的。”

“哈哈哈哈!”

牢房内再度爆发一阵古怪的笑声,夹杂着干咳、喘息和铁链摇晃的声响。

“好一个‘不太清楚’!十三号就缺你这种犯‘吓人罪’的!”

“谋逆?你那点架子,给咱们添菜都不够辣!”

黄老怪面无表情地抓起张辅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高高举起,随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朝人群中掷去。

“砰!”

张辅重重摔落,肩膀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骨头一阵发麻。还未来得及爬起,四周数人已蹒跚着围了上来。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未愈的旧伤,结痂、溃烂、混着污垢,早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泥。每个人身上都缠着铁链,锁在墙上,仅能有限度地靠近。

他们围拢上来,呼吸如野兽般粗重。张辅注意到地上散落着不知名生物的毛发和碎骨,隐隐带着腐臭。

他下意识撑地起身,却猛地触到一团黏滑的东西,吓得连忙弹起。

这一站不要紧,脑门差点撞到天花板。

——这牢房,竟不到两米高,仿佛不是为人所建,而是某种活埋式的兽穴。

唯一的光源,是黄老怪手中那根孤零零的蜡烛,火焰微颤,光亮只照得清半张脸,另一半仍沉浸于黑暗。

牢房深处,还能依稀看见几根未点燃的蜡烛,摆放得极其稀疏。

张辅这才意识到——这群人,并不喜欢点亮光。

他们更习惯躲在黑暗中,像野兽一般伺机而动。而他,就是闯进这深洞的猎物。

“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讥诮响起,像是在例行审问,又像是一种残酷的入场仪式。

张辅咬了咬牙,开口道:“张辅。”

刚一说完,四周便传来一阵哄笑。

“张辅?谁啊?听都没听过!”

“还以为进十三号的是个天字第一号大案,结果就是个无名小辈?”

“哈,说不定是偷了哪家鸡,就吓唬自己谋了逆。”

“我还以为是江洋大盗,结果是小河沟里翻出来的泥鳅!”

群嘲正烈,忽然——

“等等!”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惊疑混杂的嗓音。

笑声戛然而止。

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路,一个身高八尺的光头壮汉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浑身肌肉虬结,胸口一道老伤痕宛若蜈蚣横爬,眼神如鹰隼。

他直直盯着张辅,压低嗓子问道:“你——是张玉的儿子?”

张辅一怔,没想到在这等鬼地方竟还有人识得自己来路。他抬眼看向对方,答得干脆:

“正是。”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调笑不断:

“哟,忽爷今天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你对新人这么上心啊!”

“别是认了个小情人儿吧——”

话音未落,忽勒金猛地一转身,一记铁拳轰出。

“砰!”

说话那人头骨遭重击,当场晕死过去,一颗带血的牙齿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恰好落在张辅面前。

张辅望着那牙齿滚落的瞬间,心头一紧。

忽爷扭头看向他,眼中凶光毕露,咆哮道:“小子!我问你,张玉——现在在干什么?”

张辅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在北平,担任指挥佥事,现归燕王麾下。”

话音刚落,忽爷怔了半秒,随即仰头大笑,声音在狭小的牢房中回荡,像是撕裂夜幕的狂风。

张辅却忽然一愣——他的眼前,竟浮现出一行淡金色小字:

【情绪:愤怒】

他心头一沉,暗叫不好。

果然,忽爷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骤变。他一记重拳猛然袭来,拳风呼啸直逼张辅面门。

张辅早有准备,猛地起身侧避,动作利落——

却在下一瞬,被身后一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扣住肩膀,整个人动弹不得。

“哈哈哈,新来的,跑什么?”背后传来粗哑低笑。

“放手!”忽勒金暴喝。

声音如雷炸响,那人怔住,犹豫片刻后,放开了手。

张辅趁机一翻滚身躯,逃离数步,大口喘气,冷汗淋漓。

忽爷盯着他,脚步沉沉逼近,声音如铁刮石磨:

“我,忽勒金。”

“今日,要替我当年的兄弟们——好好教训教训你,叛徒之子!”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铁链轻响,像是野兽出笼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