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孽债累积
1980年,春
张耀祖十五岁了,个头蹿得比同龄人高半头,肩膀宽厚,眉眼间带着一股戾气。他穿着县城里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脚上是锃亮的皮鞋,走起路来下巴抬得老高,看谁都像在看蝼蚁。
初中开学第一天,他就把同桌刘小山的胳膊打断了。
“让你碰老子的钢笔!”
教室里,刘小山捂着扭曲的右臂,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张耀祖却只是冷笑,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就走。
老师吓得赶紧拦住他:“张耀祖!你干什么?!”
“他活该!”张耀祖斜眼瞥了老师一眼,“谁让他手贱?”
刘小山的爹是村里的木匠,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听说儿子被打,红着眼冲到张家讨说法。
张富贵正躺在藤椅上剔牙,听完来意,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哦,小孩子打架嘛,难免的。”
“你儿子把我家小山的胳膊打断了!”刘木匠气得浑身发抖。
“啧,那你想咋样?”张富贵吐掉牙签,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往地上一丢,“拿去吧,医药费。”
刘木匠盯着地上的钱,拳头攥得咯咯响。
王秀兰看不过去,赶紧从屋里又拿出两张大团结塞过去:“刘大哥,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刘木匠没接钱,只是死死盯着张富贵,一字一顿道:“张富贵,你儿子迟早遭报应。”
张富贵“哈”地笑出声,翘起那条断腿晃了晃:“报应?老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报应长啥样!”
刘木匠转身就走,背影像是压着一座山。
刘小山的胳膊接上了,但骨头没长正,从此干活使不上力。
村里人背地里议论纷纷。
“张家那小畜生,简直无法无天!”
“张富贵再有钱,还能一手遮天?”
“等着吧,迟早有人收拾他们……”
这些话,渐渐传到了张耀祖耳朵里。
他不仅不怕,反而更加嚣张。
“谁敢动我?我爹有的是钱!!”
王秀兰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发现,家里的银子消耗得越来越快。
张富贵挥霍无度,张耀祖更是变本加厉。今天要买自行车,明天要买收音机,稍有不顺心就砸东西。
“当家的,再这样下去……”她小心翼翼地说。
“怕啥?”张富贵满不在乎,“银子没了,咱家还有地,有房,有生意!”
可王秀兰知道,那些所谓的“生意”,不过是张富贵仗着有钱有势,强买强卖来的。村里人表面恭敬,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更让她心惊的是,张耀祖开始偷家里的银子。
有一次,她亲眼看见儿子从地窖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书包就往外跑。
“耀祖!你拿银子干啥?”她急忙拦住。
“关你屁事!”张耀祖一把推开她,“我爹的钱就是我的钱!”
王秀兰踉跄着摔倒在地,手掌被碎石划破,血珠渗了出来。
可张耀祖看都没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1983年,张耀祖十八岁,高中没毕业就被学校劝退——他把校长的儿子打进了医院。
这一次,张富贵的银子没那么好使了。
校长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吃这一套。
“张富贵!你儿子必须退学!否则我告到教育局!”
张富贵眯起眼,从怀里摸出一块金条(那是他熔了最后几锭银子打的),轻轻放在桌上:“校长,通融通融?”
校长盯着金条,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让他转学吧,别在我这儿惹事了。”
张富贵得意洋洋地回到家,却发现王秀兰正在收拾包袱。
“你干啥?”他皱眉。
“当家的……”王秀兰声音发抖,“我刚才去地窖看了,银子……快没了。”
张富贵一愣,随即大笑:“怕啥?老子还有人脉!有房子!有地!”
王秀兰看着他,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曾经因为几锭银子瘸了腿的男人,如今竟狂妄到以为钱能解决一切。
可她清楚,村里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刘木匠、李老三、孙家……那些被张家欺压过的人,眼神里的恨意已经藏不住了。
张耀祖丝毫没察觉危机临近。
退学后,他更加肆无忌惮,整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县城里吃喝嫖赌。
“怕啥?我爹有钱!”
他砸过饭店,打过警察,甚至差点闹出人命。
每一次,都是张富贵用钱摆平。
可银子,终究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