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宝剑的猎杀时刻
霏霏的山雨将打谷镇笼罩在一片迷蒙里。
立冬灶王祭祀的祭坛边,寒气与潮湿重重堆积。
巨大的青铜鼎炉里本应燃尽腊尽的新柴,此刻却湿透如泥,连一点微弱火星都爬不起。
袅袅檀香忽断忽续,夹杂着空气中潮湿泥土的味道,令人心神有些飘忽。
穿着百褶映火裙的姚凝霜周边没有半点火光,纤细的双足踩在潮湿的台阶上,竟有些不知所措。
烫着火纹的吞焰面罩遮住半边脸庞,将身材衬得如玉无瑕,只露出那双冷冽而红润的樱唇,似微霜初结。
今夜的祭典由她首次主持,这关乎镇上百姓的祈福大事,却正撞上长年难得一遇的阴雨时节。
风干的烈焰迟迟燃不起,她多么渴望神祗保佑。
正当金鼓经声凝止,只有那一人曼妙舞影逡巡。
许多乡亲蹲在岸边,抱怨之声低沉而压抑。
“柴草都湿成这样,火气哪来的?昨年同日也是这般大雨,但点燃后这炉香就旺,今天咋就这样了?”
“这祭祀本是求个心安,现在贡品都送上了,再咋弄也回不来,完了咱上哪说理去?”
寒风在镇上窄巷里游走,偶尔吹皱挡门的檐雨,夹杂着乡亲们一两句尖锐的质疑。
怒声与低语交织,愈演愈烈,祭台前的氛围渐趋紧张。
擎着伞的一位皱眉农民挤过人群,被陈宝剑瞧在了眼里:
“木头这么冷,再折腾下去,咱们的钱袋和性命咋办!”
话音刚落,身边跟着起哄:“上头不发话,神灵不临门。倒不如让何家大小姐来这点亮火,我们给的贡品钱,也值不上这份担子!”
祭礼以往向来庄严肃穆,可今日的冷雨浇不灭百姓的怒火。
一旦祭祀失败,贡品须得从头准备,平头老百姓何以负担得起?
此时,远处雕花木柱旁,一位体态挺拔的黑灰布衣老人安然立着。
眉眼含漠笑,似笑非笑,目光扫过骚动的民众。
正是何员外。
年近五旬的他,眼角细纹弯成笑意,却平日少露声色。
见气氛渐乱,他朝前一步,双手抱拳:“各位乡亲请息怒,静听我言。”
众人不由自动安静些。
何员外沉声道:“祭天治水本是咱打谷镇流传千年的礼法,只是今日阴雨连绵,圣火再难燃起。贡品都已奉上,如果真让灵火熄灭,岂不让天地记恨我们?
我们积余这点粮食本就不易,姚姑娘年方二八,又是闺阁之女。我何员外所言不过为乡亲们着想,何苦将难题硬扛下来?休戚与共,我们得寻个最合适的方案。”
这番话说得柔和却满含深意,似在为姚凝霜辩护,却也提醒众人祭典眼下危机。
话音落,四周再次骚动。
如今火难助祭,或该变化策略。
这般半推半就的言语比当面指责引起的火花更为激烈。
人群一片哗声,眼见场面就要失控,一句朗笑从侧面传来。
“祭祀祭祀,不是办红白事,咋还没火就要黄了?”
众人回头瞧去,只见人群后方,一双闪亮的眼睛透出狡黠光彩。
发散凌乱的长发下,站着一个瘦高少年。
正是陈宝剑。
只见他斜睨着四周那群满怀疑虑的村民,慢慢踱向前去,板着一张死皮笑脸道:
“祭神不开火,这不是耍我们吗?何不拿大刀砍柴去,让神仙自己回家生火啊!”
说话间,他随手一挥——面前铁条上挂着的小灯被他抖出一坨火折,举在半空。
众人被他的语气撩拨,怒气顿起。
信了一辈子的神仙,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流氓拿出来羞辱。
饶是方才起哄的托此时也涨红了脸,却都碍于祭祀不敢同陈宝剑爆粗口。
见此,陈宝剑乘胜追击:“要祭就祭,凭啥让咱堂堂百姓刨着火?何员外说得头头是道,莫不是想自己来主持?”
说话间又将目光直指何员外,见对方面色微变,陈宝剑更是一笑扬眉:
“要不这样,我只要一把真火,全都解决了!”
爽朗豪迈,一拍石桌而起。
“有谁过来借把火!今日事儿就这么定了!”
说罢,陈宝剑一步踏下祭台台阶,抖手“借火”般向同伴——原来那把小灯正是罗奎点燃的。
罗奎递上还冒着火星的一只火折。
陈宝剑噗哧一笑,拿过火源不在意地擦了擦衣袖,然后把目光投向台上的姚凝霜。
他朗声又道:“姚家小姐,这把火把是祭祀之命运,我有一法。能否让在下借来用用?”
姚凝霜心头一惊,对上他半掩锦面里的调笑目光,刚欲拒绝,身旁姚老太君却点头示意。
救火才是关键,姑且信他一回。
凝霜应声轻颔,伸手从腰间取下那把渐微的锦灯递下。
陈宝剑双手接过,一手执罗奎的火折,一手捧住姚凝霜的火把,站在众人中央。
只见陈宝剑双掌微微张开,将两束火焰并拢。
“灶王天尊,闻声起火!”
虽只是些佛偈般低喃,但忽有一股暖流在他胸膛翻滚。
场边人只见火把在他掌心忽盛忽减,蜡烛火焰忽亮忽暗,仿佛受到奇异牵引。
这中间过程不过霎那,天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啪”的一声,柴草里忽然爆发出一团璀璨的火花。
火焰猛地狂涨,顷刻化作一条金红盘龙,倏地奔腾至鼎内。
热浪立时翻涌而来,将近旁的人都逼得退步。
只见那熊熊圣火在湿漉祭台内迅速蔓延,火势蔓草般四射,顿时将周围的铁鼎与湿木都映照成朱光。
烈焰惊艳了所有人的双眼。
风雨仿佛瞬间被炽烈火焰驱散,阴沉天幕露出一点光亮。
祭坛前,姚凝霜捧着仍燃的圣火参礼,朱唇颤动地念道:“多谢,否则这圣火难燃,寨中百姓便要蒙羞负罪。”
隔着吞焰面,陈宝剑见不到她的真容,但这清脆的女声与生人勿近的外形竟全然不同。
围炉之下,仿佛神灵已降临,口中诵经的声音竟似与火音同化,一时间场中虔敬而肃穆。
刹那,场中央圣火蹿升,照亮了整片祭场,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上百村民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火,好灵!”
众人随即跪倒行礼,哀声拜谢:“神灵昭昭,庇我打谷镇!”
何员外背后身影僵直得像要裂开嘴。
这个泥腿少年他从未见过,如今却能烧着泡馊的柴禾。
“打谷镇什么时候出了有这等本事的伙夫,去把罗奎找来我要问他。”
与此同时,台前姚老太君缓步向前,登上几级石台之上,满头白发在火光中煜耀如银盏。
她俯视火光映出的整个祭坛,又看向被震撼人心之景的一众乡亲,满意地点点头。
她唤住姚凝霜,一样听不出喜怒哀乐:“此子冲破重围,凭一己之力续灶王圣火。”
“有幸天意与我姚寨相助,柴火重燃。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石寨有缘人。若有意,不如留在我姚家土司府为官家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