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罗文推着沉重的小车。
轮子碾过粗糙的岩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摩擦声。
车上堆满了大块大块暗红色的肉块，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和一股浓郁的腥气。
这正是供给那些地火科摩多巨蜥的特制魔化牛肉。
他瞥了一眼旁边木牌上标注的饲喂标准，精确到了克。
甚至详细注明了不同生长阶段所需的能量配比。
这些大家伙的伙食，恐怕比他这个还在为“兽贷”发愁的底层学徒，日常吃的东西要精细讲究得多。
一丝苦涩的自嘲在他心头悄然掠过，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嘿，罗文，需要帮忙吗？这车看着可不轻。”
一个同样穿着灰色学徒袍的年轻人路过，扬声问道，脸上带着几分随意的热情。
罗文抬起头，脸上习惯性地挤出一个略显疏离而僵硬的微笑。
他还未完全适应这具身体，更不适应这个陌生而冷漠的世界，以及与这些名义上“同学”的虚与委蛇。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带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感。
对方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反应，耸了耸肩，没再坚持，很快便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罗文轻轻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海中那份因灵魂与环境错位而带来的持续不适感。
根据他融合的零碎记忆，这具身体的原主性格本就孤僻内向，不善言辞，总是独来独往，几乎没什么朋友。
这倒是省去了他刻意伪装的麻烦。
但也意味着，在这个冷酷的巫师世界里，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人际关系网。
孤立无援。
眼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是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低调地活下去。
二是彻底摸清自己脑海中那个神秘【御兽进化图鉴】的真正能力和限制。
至于人际交往和融入集体？那都是可以暂时抛在脑后的奢侈品。
就在他低头继续推车，默默盘算着如何在危机四伏的巫师学院先生存下去的时候——
一阵狂暴凶猛的嘶吼声，猛地从前方不远处的蜥蜴饲养区核心地带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愤怒与剧烈的痛苦！
清晰地夹杂着沉闷的肉体撞击声，以及鳞甲摩擦碰撞产生的刺耳动静！
“吼——！！！”
紧接着，又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咆哮，响彻了这片弥漫着硫磺气息的区域。
“怎么回事？！”
“好像打起来了？”
周围零散分布着、正在进行观察记录或辅助饲养工作的学徒们，立刻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了。
“是地火科摩多巨蜥那边！听这动静，打得很凶！”
有人立刻指向骚乱传来的方向，脸上抑制不住地带着兴奋与好奇。
强烈的好奇心，以及某种对于超凡生物争斗场面的本能关注，驱使着罗文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将小车推到相对安全的路边，然后随着那些同样被吸引、纷纷闻声而动的学徒们，快步朝着骚乱发生的中心区域靠近。
罗文猛地回神，目光锐利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两头体型格外雄壮的地火科摩多巨蜥，正如同两辆失控的装甲车般疯狂地撕咬在一起。
其中一头明显处于劣势，一条粗壮的前肢被对方那布满利齿的巨口死死咬住！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灼热而浓烈的腥气！
“打起来了！”
“快看！是争夺配偶吗？”
“不对！好像是为了争抢刚才投放的那块最大的魔化牛肉！”
一些同样在附近活动，或是观察、或是进行其他任务的巫师学徒也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压低声音议论着，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罗文的心脏猛地一紧。
推着小车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清晰地看到，那头处于劣势的雄蜥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奋力挣扎扭动着庞大的身躯。
但被死死咬住的前足，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自然扭曲。
显然骨头已经断裂。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
那狰狞伤口的边缘，并非正常的鲜红色，而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焦黑色！
如同被烈火直接灼烧过一般！
甚至还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糟了！是毒火！”
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地火科摩多巨蜥的唾液中蕴含着特殊的火毒。
平时，这种毒素只会让猎物的伤口难以愈合，持续流血。
但在同类争斗、情绪极度激动的情况下，其毒性会急剧增强，变得致命！
胜利的那头雄蜥耀武扬威地低吼了几声，甩了甩沾满血污的脑袋。
然后一口叼起地上那块最大、能量最充裕的魔化牛肉。
它拖着沉重的步伐，对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同伴不屑一顾，径直返回了属于自己的岩石巢穴阴影之中。
很快，一位穿着灰色学徒袍，胸口别着一枚三级巫师学徒徽章，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师兄快步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漠然，仿佛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罗文认得他，是专职负责这片区域饲养工作的鲍勃师兄。
据说在晋升正式巫师之前，他一直担任这个职位，经验极其丰富。
鲍勃师兄半蹲下去，仔细查看那头倒地不起、气息奄奄的雄蜥。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站起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惋惜，却又异常平静。
“没救了。”
“前足粉碎性骨折，骨头都刺出来了。”
“更麻烦的是，毒火已经侵入心脉，你们看伤口，发黑发干，瞳孔都开始涣散了。”
他指了指那头雄蜥逐渐黯淡下去的竖瞳，以及越来越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
那头受伤的雄蜥发出几声低低的、痛苦的呜咽。
庞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生命的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周围的学徒们顿时发出一片扼腕叹息之声。
“可惜了，这头雄蜥还很年轻，我记得它的潜力评估好像还不错。”
“没办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学院饲养的超凡生物，同样遵循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死掉的科摩多巨蜥，身上的材料也能回收利用，鳞甲、毒囊、骨骼……不算完全浪费。”
议论声渐渐平息。
那头地火科摩多巨蜥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还在罗文眼前燃烧，留下灼热的灰烬感。
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念头，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现实。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罗文抬头，看到鲍勃师兄走了过来。
这位专职负责这片区域饲养工作的三级巫师学徒，面容带着长期和火焰元素打交道的微红，眼神却很平静。
据说他在成为正式巫师前，就一直守着这片火系培育馆，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
鲍勃师兄站定，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学徒，包括罗文。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沉稳，缓缓响起。
“今天的任务，是进行一次考核培育。”
“你们需要从我这里选择一枚超凡生物的种子，或者说幼崽，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育考核。”
鲍勃师兄语气顿了顿，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划过眼底。
他指了指身旁，那里突兀地出现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磨损的灰色布袋。
“这里有五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你选一只作为你的战兽伙伴。”
鲍勃师兄没有给罗文拒绝的机会，直接摊开了手中的战兽袋。
嗡——
袋口发出一阵柔和的红光。
光芒散去，五只形态各异的小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
其中两只最为显眼。
那是两只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细密赤红色鳞片的豹形幼崽。
额头隐约有小巧的棱角，翅膀尚未完全长开，紧贴在背部，但精神头十足。
它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脑袋灵活地转动着，喉咙里发出带着威慑意味的低低嘶吼。
正是炎翼豹的幼崽。
另外三只则显得有些萎靡。
一条细小的赤火飞蛇，盘成一圈，蔫巴巴地趴着，似乎还没睡醒。
还有两只玉龟鼠，灰扑扑的毛发，背上顶着米粒大小的玉色硬壳，此刻也无精打采，缩成一团。
罗文看着那两只精神奕奕的炎翼豹幼崽，眼中闪过一丝喜爱。
谁不想要一只强大又威风的战兽呢？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露出歉意。
“鲍勃师兄，这怎么好意思。”
“还是等甲大和甲二师兄他们来了再说吧，我资历最浅，理应让他们先选。”
他语气诚恳，带着对前辈的尊敬，姿态放得很低。
鲍勃师兄却摆了摆手，脸上带着认可的笑意。
“不必谦让。”
“我听说了，你小子炼制魔药很有天赋，冥想修炼也足够刻苦，是个好苗子。”
“让你先选，是应该的。”
他再次示意罗文上前挑选。
罗文却依旧坚持地摇了摇头。
“规矩就是规矩，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坏了秩序。”
他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鲍勃师兄见状，也不再多劝，心里却暗自摇头。
天赋有，努力有，性子不行，不争哪来的资源。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似乎在原地假寐，等待着其他学员的到来。
罗文能感觉到，鲍勃师兄对他的印象更深，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事。
不多时，培育馆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
甲大，甲二，还有另外两位女学徒芭芭拉和汉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们显然也是来进行考核培育任务的。
罗文很自然地和几人打了声招呼。
随后，他的身形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不远处，鲍勃师兄睁开了眼。
他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淡青色巫师袍的女学徒，正是艾达·福特，她是罗文同乡同期。
艾达看着罗文谦让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她和鲍勃师兄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罗文这样有些过于谨慎，谦虚，准备找机会再劝劝他。
甲大和甲二可没有罗文那么多想法。
他们目光锐利，一眼就锁定了那两只最活跃、潜力最高的炎翼豹幼崽。
两人几乎同时上前，动作迅速地选定了目标。
芭芭拉和汉娜对视一眼，也很快做出了选择。
芭芭拉选了那条看起来稍微精神一点的赤火飞蛇。
汉娜则在两只玉龟鼠中，挑走了那只蜷缩幅度小一点的。
选择完成。
众人纷纷取出代表身份的学院令牌。
令牌在空中交汇，闪烁着微光，贡献点被迅速划拨。
交易完成，干脆利落。
转眼间，场上只剩下罗文，以及那只最小、最不起眼，几乎被忽略的玉龟鼠幼崽。
艾达轻轻摇头，走到罗文身边，低声道：“罗文，你太……”
话未说完，罗文却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那只瑟瑟发抖的玉龟鼠，看向了鲍勃师兄。
“鲍勃师兄。”
罗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能……选择那受伤的地火科摩多巨蜥吗？”
此言一出，不仅是鲍勃师兄，连旁边的艾达都愣住了。
甲大、甲二等人也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
鲍勃师兄眉头微皱，眼神复杂地看着罗文。
“罗文，你可想清楚了？”
“这个巨蜥的生命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很难治疗救活。”
就在罗文的目光触及那濒死巨蜥的瞬间，他脑海中古朴书册的虚影微微一颤。
一行模糊的信息流淌而过：
【检测到濒危单位：地火科摩多巨蜥（变异潜力？？）】
【状态：重伤（毒火侵蚀）、生命垂危……血脉深处存在未知异动……解析度不足……】
信息残缺不全，却足以让罗文的心脏猛地一跳！
变异潜力？未知异动？
这绝不是一头普通的、即将死去的巨蜥！
“就算你用尽资源，救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更别说培养成超凡的战兽了。”鲍勃师兄的语气带着劝诫，也是一种提醒。
选择一枚濒死的战兽，这在考核中几乎等同于放弃。
罗文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兄，我清楚。”
他的目光平静而执着，心中的决断已然下定。
鲍勃师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别的什么情绪，但最终只看到了坚持。
他沉默了片刻，脑中闪过一丝念头——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另有依仗？若是真能救活，这笔“宠兽贷”自己占了五成，一个学徒还不起，根本就是赔本买卖。可一旦他成功晋升为三级学徒，这笔“天使投资”的回报，恐怕会翻上两番……
最终，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欣赏的复杂笑容。
“也罢。”
“既然你坚持，那这巨蜥就给你。”
“不过……”他话锋一转。
“这只玉龟鼠，你也一并带走吧。”
“算是……我个人送你的。”
“两只加起来，就算你两百五十贡献点。”
“如果你贡献点不够，可以先欠着，以后慢慢还给学堂。”
这个决定，让旁边的艾达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罗文心中一暖，知道这是鲍勃师兄变相地在帮助自己，或者说，进行一场低成本的投资。
他没有再推辞，干脆利落地取出了自己的学堂令牌。
“多谢鲍勃师兄！”
令牌递出，光芒闪烁，二百五十点贡献点被划走。
罗文小心翼翼将受伤巨蜥放到推车上。
他又将那只还在发抖的玉龟鼠幼崽捧在手心，放进怀中。
他真诚地看向艾达。
“也多谢师姐关心。”
艾达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点了点头。
罗文不再耽搁，对着两人再次行了一礼。
随后，他使出吃奶劲奔推车，车上那几乎没有生命气息的地火科摩多巨蜥，怀揣着那只弱小的玉龟鼠，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快步走去。
”死腿，你给我快动啊！！“
【伤势分析：左前肢粉碎性骨折，骨髓暴露；毒火已侵入循环系统，正快速破坏脏器功能；预计剩余生命时间：2分47秒… 2分46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