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要让我摔在雪里
武安王坐在大殿中的王座上，空气冷冽的有些吓人。
化神期的强者，不会睡觉，更不会入梦。
她刚刚只是稍微闭了下眼睛，便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和他都还年轻的时候。
回到了，先帝还在的时候。
她有些迷茫的睁眼，看见漫天的雪下着，大地银装素裹，她在雪地中央站着，指挥着灵气。
灵气升腾，和雪杂糅在一起，好看的像是某人眼中的星辰。
“陆呆子，你快看！”
她向后一倒，白发也随风飘扬，蔓延在雪里。
地上很脏，陆念仁最讨厌脏，但她还是放心的向后摔去，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怎么淘气，那人都会托住自己。
果然，她没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而是柔软的灵气中。
“别闹了，等会陛下要来了，看见你这样子可不好。”
她倏然抬眸，猝不及防跌入一泓清泉般的目光里。
苍穹的白雪下，是少年郎清晰的面孔。
他唇畔噙着的笑意很浅，月白广袖垂落的瞬间，绣着湘妃竹暗纹的衣袂掠过她腕间，带起一阵带着墨香的微风，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双鱼玉佩随着动作轻晃，玉色温润得能照见人影。
她看着少年郎的蹀躞带，顽皮的用手去抓。
天衍国重视尊卑，蹀躞带除了实用，装饰之外，在官服中代表不同的等级，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用玉带，是最高等级。
当然，蹀躞带上装饰的质料和数目的多少，表示服用者身份的高低。
陆守道的蹀躞带是当今陛下赏的，和它一起赏赐的，还有二品大将军的职位。
最年轻的元婴，陛下看重之人，前途无量者，最有可能成为登仙的候选人......陆守道身上的光环太多，但在陆念仁眼里，陆呆子就是陆呆子。
因为只有呆子，才会喜欢做这些事。
论天才，她也是天才，虽然比陆守道差一些，但也是天才，真要做官，她也能做，只是她觉得官员都是一帮呆板的人，才没有和陆守道一样，进入天衍国的朝廷。
她不喜欢那些人，也不喜欢那位皇上，因为皇上来，陆守道都要跟他聊好久好久的话，接着便要离开她，去为皇上东征西讨。
皇上已经是化神期的强者了，他自己都那么强，为什么老是要麻烦陆守道这个元婴？陆念仁不理解，也不愿意理解。
“那就让他滚，让他滚让他滚让他滚让他滚！”陆念仁在灵气包裹中打滚，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脾气却还和小孩子一样，“我不喜欢那个家伙！”
“长得又老，又古板，说话一个腔调，一点意思都没有。”
“陆呆子，你要和他待久了，早晚也要变成他那样！”
少女耍赖，也有权力耍赖。
她比皇上更早的认识陆守道，自陆守道捡到她以后，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谁也离不开谁，但这个男人总是插足进来，用一些仁义道理，把他们二人隔开。
陆念仁不喜欢仁，她只喜欢享受和陆守道的二人时光，其他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不要闹了。”
少年郎语气平稳，没有被少女的话语影响。
他大概是预料到了什么，语气中出些了些许波动：“这次陛下不会让我出征的，这次，陛下要亲征......”
“亲征深渊。”
天上的雪又冷了许多。
深渊是比妖族，兽族，海里的异物，更可怖的存在。
不可闻，不可听，不可说，在这个人人都能修仙的国度，深渊是最大的敌人。
深渊也是陆念仁的敌人，当年，她全家便是死在深渊的侵蚀下。
只是和当年的侵蚀不同，深渊已经扩大，差不多要对这个世界发动总攻。
总攻的第一站，便是天衍国。
天衍国的帝王，不单是国家的帝王，还是天衍国六位化神期强者中最强的存在，他背负的不单是国家，还有人族，还有世界所有生灵。
陆守道很久以前跟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显然是听进去了。
于是在深渊向这个世界出手的时候，王带着这个国家所有的化神强者迎战深渊。
今天他来找陆守道，并非让他一起出征，而是托孤。
讨伐深渊的战争，只有化神以上才能参与，所以每一位化神强者都是重要战力，在生死存亡的战斗面前，王不可能留下一位化神来看守国家。
所以看守国家的任务，交给了尚且是元婴的陆守道。
这是比出征更沉重的任务。
陆念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从那位帝王出来离去以后，陆守道便一直站在山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雪盖了满身。
陆念仁站在陆守道旁边，陪着他，一起让雪淋了满身。
没有人知道，深渊事件爆发之前，还有这么一段小插曲。
大家只知道，王的讨伐失败了，王成了先王，所有的化神期强者全部陨落，天道灵气近乎禁绝，天衍国陷入了至暗时刻。
无数野心家和深渊信徒们涌出，新主年幼，修为不显，国家动荡，妖族兽族两面夹攻......陆守道当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天衍国。
那天晚上，雪也很大，少年坐在山石上，陪伴他的仍然是陆念仁。
“我们一起......”她说道。
“你最不喜欢这些事了。”他回。
“但你不觉得，这样很帅吗？”
陆念仁笑起来：“我们两个一起面对这些事，这种背靠背的感觉，简直帅呆了！”
于是陆守道也跟着笑：“是啊，确实帅呆了。”
他们都笑起来。
从此以后，他们并肩作战，镇压叛乱，扶持新主，反攻妖族，讨灭兽族，抵御深渊。
原来，他们一起做了那么多的事。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做个约定吧，从此以后的生辰，我们都要一起过，除非有一方死去。”
“我要倒了，陆呆子，不要让我摔在雪里。”
......
梦醒了，武安王睁开眼。
大殿门口，阵法泛起涟漪，有人申请觐见，正因如此，这才打断了武安王的梦。
她感觉有些冷，就好像冬天的雪，现在已经渗入到了大殿。
浸入骨髓的寒，攀附在灵魂之上，让她有些迷茫。
明明，她没有摔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