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屋的月光
打了一辆车，在城市的街道与郊外的小路间兜兜转转，差不多过了两个钟头，才终于来到市郊。回想起上一世，自从去外地上大学后，我就再也没踏上过这片土地，心中不禁涌起深深的愧疚。
车子缓缓停下，我下了车，一路走着。远远地，就看到一老一小正站在路边张望着，正是外婆牵着悠悠，在那等候我的到来。看着外婆年老体衰，身形愈发佝偻，我的心里一阵酸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唤道：“外婆，我来了。”
外婆抬头，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多身子的我，眼中满是欣慰，笑着说道：“好外孙，又长高了不少呢。”
“嗯嗯，外婆，您身子还好吗？”外婆的话如同一把柔软的剑，轻轻刺中我的内心，我努力忍住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
“好得很呢！这些年你照顾妹妹，可真是辛苦啦。”外婆特意提高了嗓门，大声说着，试图展现出精神十足的样子，可那已然佝偻的身躯，却在我的眼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才没有呢，悠悠可听话了，对不对，哥哥？”悠悠眨着明亮的眼睛，乖巧地说道。
“哈哈，是呢，悠悠一直都很乖，没让我费什么心。”我温柔地摸了摸悠悠的头，心中满是疼爱。
“悠悠啊，你以后可要乖乖听哥哥的话。你爸爸妈妈也真是狠心，在你六岁的时候就丢下你不管咯，他们倒是走得轻松咯……”外婆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伤感。
“外婆，别这么说……”我想要安慰外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言语。
“好了，咱们先回家吃饭吧，明天再去祭拜他们。”外婆说着，宠溺地看了看我。
“好呀，我早就饿啦。”我赶忙应道，伸手牵起悠悠的左手，和外婆一起，朝着老屋走去。一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只愿能多陪陪外婆，弥补曾经缺失的时光。
来到外婆的老屋，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承载着叶北无数的记忆与故事。这里大部分的房屋都已经空了，小时候的玩伴都陆陆续续搬走了。看着老屋的外墙，历经风雨侵蚀，砖石表面已斑驳陆离，像是被岁月亲手绘上了一幅抽象画。墙缝间，几株顽强的野草倔强地生长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这略显沧桑的墙面增添了几分生机。屋前的小院，地面是用大小不一的石板铺就而成。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每一块都仿佛诉说着曾经的足迹。院子的一角，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石磨，那是外婆曾经用来磨制豆浆的器具。石磨的边缘已经磨损，沟壑间似乎还残留着昔日豆浆的香气。
叶北牵着悠悠走进屋内，堂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略显陈旧的八仙桌，桌面的纹理被擦拭得清晰可见，那是外婆多年悉心擦拭的痕迹。桌子四周，环绕着几把同样老旧的木椅，椅背上的雕花虽已模糊，仿佛还能看到当年外公坐在上面抽背自己古诗的声影。墙壁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老照片，外婆不知抚摸过多少次，照片的边角都已经微微卷起。
吃过晚饭，夜色已然深沉，月亮如同一盏明灯，悄然爬上了山头，洒下银白的光辉。外婆早早就回房歇息了，整个老屋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叶北搬来两张小凳子，和叶悠一同坐在院子里，享受着夏夜的凉风，仰头凝视着天上闪烁的繁星。
“哥哥……”叶悠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夏夜微风中摇曳的细草。
“嗯？怎么了，悠悠？”叶北此时已有几分困意，眼睛微微眯起。
“哥哥，我总感觉你有些不一样呢……”听到悠悠这话，叶北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忙问道：“怎么了？悠悠，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呀？”
悠悠缓缓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与担忧，说道：“以前的哥哥每天总是开开心心的，可这段时间，我很少看到哥哥笑了……”
“是吗，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吧……悠悠，别瞎想啦。”叶北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走吧，悠悠，咱们该去休息咯。”
悠悠学着叶北的模样，也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嗯嗯，不过哥哥对我还是一样的好，这点一直都没变呢。”
回到那张小时候常躺的竹床上，叶北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父母留下的遗产，不知不觉间已经花去了近乎一半。这样下去，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往后自己上大学的学费，还有悠悠未来升学的各项费用，都是一笔笔不小的开支。
上一世的自己，从来没操心过这些，每日只知道打打游戏、追追漫画，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后来若不是外婆拿出了她养老的棺材本，自己恐怕上学都得去贷款，可正是因为这样，外婆在晚年患上重病时，只能独自默默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想到这些，一股浓烈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叶北紧紧包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叶北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仿佛承载着他满心的无奈与自责，在寂静的夜里，悠悠飘散。
叶北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眠，便索性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当他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刚刚拿起水杯，背后突然传来外婆和蔼的声音：“怎么了，乖孙？是不是不太习惯，所以睡不着呀？”
叶北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外婆那满是关切的面容。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呢，外婆，就是太久没回这儿。”
“嗯嗯，是啊。你还小的时候，你父母就把你带到城里去了，一年到头，咱们祖孙见面的机会着实不多。”外婆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仿佛在回忆那些逝去的时光。
“嗯呢……”叶北应了一声，随后抿了一口水。水中那股淡淡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散开，让他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这些年，你照顾妹妹也着实不容易。乖孙啊，要是遇到啥困难，可别一个人硬扛着，一定要跟外婆说，外婆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是能帮上些忙的。”外婆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叶北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外婆……我知道……您也是啊，要是有困难，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叶北强忍着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