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路上刻“谢谢”
第17章 在路上刻“谢谢”
柏油路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石子，是一些装石子的拖拉机不经意间掉下来的。祖母步履匆匆，但还是注意着自己的脚下，生怕自己被绊倒。风吹过她的头发，散在她的脸上，她回头对我笑笑说：“小逸，帮奶奶捋一下头发。”
我伸出小手去帮她捋着头发，认真地帮她别在耳朵上，这时我发现祖母的头发已经有好些发白，我说：“奶奶，你都有白头发啦！”“是啊，奶奶都快老了，等你有一天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了就好喽！”随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祖母依然在向前走着，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时地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她叫住我：“小逸，你看那蓝色的牌子上写的什么字？”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了公路旁的一块标志牌，她教我：“这是‘江苏-南通’。”她继续说：“你要多认字，不识字是很痛苦的事情，看什么也看不明白。”
祖母说的痛苦，我倒是没有真正地体会过，唯独那一次被青青奶奶白了一眼倒是记得很刻骨，每每想起，总是有点委屈。
我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并一直盯着那些字看，直到走远了为止。
这一路上，祖母一直叫我看那些路牌上面的字、商店招牌上面的字，有些字看多了，也就慢慢有了印象。当认识某些字后，还主动念给祖母听，祖母听后，高兴地点头：“对！对！”
枯燥的赶路时光，也有了一定的乐趣，祖母也没有再纠结于那张丢失的车票。她的喉咙逐渐发干，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她又在张望，只是这次不是在找牌子教我认字，而是在找水源。
她背着我拐到了一家洗车店的前面，那家店主正在洗车，看到我们向他走了过来，他伸长脖子迅速向我们身后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任何车辆驶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喷水管，向我们走了过来，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问着祖母：“老太太，你有事啊？”
“大哥啊，我想问你讨口水喝。——哦，就你这个自来水就可以。”祖母颇要面子，又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她想向别人要一口水，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老板听后，看看那自来水管，又看看我们，有些吃惊：“这生水怎么能喝呢，你就不怕喝坏了肚子？”
祖母笑了，笑得很勉强：“不瞒你说，我们在路上一直喝的这种水啊，出门在外的，能凑合就凑合呗。”
“你和这孩子这是要去哪儿啊？”老板越弄越糊涂了，他还想探个明白。
祖母的话匣子打开了，她又一次说出了我们的遭遇，并不是要博得别人的同情，而是她太累了，想找个倾听者释放一下自己的身心罢了。祖母依靠在身旁的一棵电线杆上，双手依然把我背得很紧。
老板听后，很友好地望着我们：“老太太可真不容易啊！”他的语气中夹杂着同情，但似乎更多的是怜悯。他转过身，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祖母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她望着那老板的身影摇摇头，转身并迈开步伐，向公路走去。我不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在这里等等那位老板。
我又饥又渴，更多的是感觉到祖母脚步的趿拉，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祖母体力不支，就很可能又一次跪倒在地。好想有别人在这个时候可以帮帮我们，最好把我们平安送到家。我在幻想，我也在希望。所以我在祖母的背上不住地回头，向那个洗车店张望，看看那位老板是否出来了，他出来后是否也在找我们。
突然，远处的喊声由远及近，“老太太，老太太，你等一等呐……”声音很温和，我和祖母都知道，是那位老板。
祖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抬头张望。我们看到那位老板气喘吁吁地冲我们跑过来，手上拎了一些东西。方便袋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脚步在前后摆荡。
“老太太，你干嘛这么着急走啊？我想给你们拿点吃的，这是矿泉水和饼干，你看你这一路多不容易，所以留给你们垫垫肚子。”他在我们面前停下，一边喘气，一边将方便袋举到我们面前。
“不用，不用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想讨口水喝，就是那自来水，你这样让我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祖母摇着头，对老板轻言说道。
老板笑了，笑得让人感觉很亲切，“其实真没什么，你就收下啊。”他一边说一边往祖母的挎肩包里塞，然后将拉链拉好。他的衣服裤子都显得有些旧了，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清爽、利落。
祖母对他说了很多声“谢谢”，转身带着我离开，风吹过她的发梢，她那布着皱纹的脸微微舒展开来。
走了一里多路，祖母在路边的一个小台阶上将我放了下来，随后她也靠着我坐下来，翻出包里的水和食物，拿给我吃。她的手微微哆嗦，她看着我：“小逸，记住这些好心人吧！还有，当别人帮助我们的时候，要学会对他们说声‘谢谢’。”
在她身旁，正好有一块红红的碎砖，好像是被车压碎的，她伸出手，捡了一颗小小的碎粒，在地上写了起来，一笔一画，都比较用力，好像在地上刻字。当我一块饼干吃完，她才写好，黑黑的柏油路面上，被祖母写上了红红的两个大字，她扔掉手中的碎砖粒，拍拍手上的灰尘，“小逸，你看，这就是‘谢谢’两个字，记得了不？”她抬起头望我。
我一边啃饼干，一边望着地上的字，忽然觉得，祖母真的无所不能，在地上也可以写出好看的字来。路上的行人，偶尔也会有人朝我们看一眼，看一眼我们面前的字，然后带着疑惑又匆匆走远。
祖母喝了几口水，又慌忙地带着我赶路了，“谢谢”二字被我们留在了地上，祖母说，那两个字不会消失，它会永远乖乖地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