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科举惊变
秋雨敲打着皇极殿的琉璃瓦,我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笔尖悬在宣纸三寸处迟迟未落。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考卷上晕开一朵墨梅。
“未时三刻,再不落笔者黜落!“
监考官的声音裹着雷鸣,我分明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青铜编钟微微震颤。这是大周王朝特有的“舌绽春雷“,唯有秀才境儒修才能使出的神通。我的目光扫过殿内三千考生,半数人面前的宣纸已浮现金光——那是才气化形的征兆。
忽然有人惨叫。
右前方跪坐的青衫书生突然抽搐,他的考卷上墨字化作黑蚁,正顺着笔杆爬上手臂。那些蚂蚁每啃食一寸血肉,体表就多出一道血色篆文。不过三次呼吸,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白骨拼成的文字雕塑。
“是魔道的文字狱!“有人惊呼。
我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考卷,终于明白哪里不对。题目要求“论王道“,但《论语·季氏》有言:“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此刻宣纸上浮现的却是“礼崩乐坏“四字,每个笔画都在诡异地扭动。
第二声惨叫从左侧传来时,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图书馆在意识深处轰然洞开,那些背过的典籍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啃咬着我的神经。当黑蚁开始在我考卷边缘聚集时,我蘸墨挥毫写下:“六王毕,四海一...“
轰!
惊雷劈碎殿顶琉璃瓦,紫电顺着我笔尖游走。宣纸上《阿房宫赋》的每个字都在燃烧,那些黑蚁在火光中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我的心脏突然剧痛,低头看见胸口浮现第一道裂纹,像摔碎的青瓷。
“放肆!“主考官诸葛砚拍案而起,他手中的惊堂木竟是一方活字印,“殿试重地岂容妖术作乱!“
我忍着心悸抬头,发现这位紫袍大儒的影子有十二根手指。他身后那尊至圣先师像的眼珠正在转动,青铜铸造的眼眶里淌下血泪。考场地面开始隆起,青砖缝隙中渗出墨汁,渐渐汇聚成“焚书“二字。
“原来考题早就被换了。“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以血代墨继续书写:“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
轰隆!轰隆!轰隆!
三道天雷接连劈在殿前蟠龙柱上,雷电中隐约浮现七十二道虚影。那些峨冠博带的影子齐声诵读,声浪震得我耳鼻溢血。黑蚁在诵读声中灰飞烟灭,化作漫天飘落的焦黑字帖残片。
当最后一句“秦人不暇自哀“写完时,我的青衫已被冷汗浸透。胸口裂纹蔓延到锁骨,像是有柄无形刻刀在篆刻某种禁忌。大殿突然寂静,所有幸存的考生都盯着我身后——至圣先师像的右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正指向我滴血的笔尖。
“文气冲霄,惊动先圣。“诸葛砚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他的官靴踏过满地狼藉时,我听见细微的机关转动声,“不过李公子可知,你写的这篇赋...本朝并无阿房宫?“
我浑身一僵。记忆图书馆里关于杜牧的资料突然模糊,就像被雨水打湿的墨迹。方才书写时消耗的才气正在反噬,眼前开始浮现重影。恍惚间看见主考官的腰带玉扣上,刻着墨家独有的榫卯纹。
“学生梦中所得。“我强撑着行礼,袖中暗扣一枚文心玉。这是穿越那日含在口中的陪葬玉蝉所化,此刻正微微发烫。
突然钟声大作。
九声青铜编钟的轰鸣震得梁柱簌簌落灰,那些幸存考生的考卷自动飞向半空,拼凑成一幅大周疆域图。图中“幽州“的位置正在渗血,而我的《阿房宫赋》化作金色锁链缠绕其上。
“陛下有旨,今科状元——“传旨太监的声音戛然而止。
杏黄色的绢帛在众目睽睽下自燃,灰烬中浮现的名字让所有人倒吸冷气。我看见诸葛砚第一次露出惊骇神情,他腰间的活字印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玉在墙上拼出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周文渊。
二十年前以身镇北海的上代儒圣。
九道青铜编钟的余韵仍在殿梁间震颤,诸葛砚的紫袍无风自动。那些溅在墙上的碎玉突然开始移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算珠,在“周文渊“三字下方排列出六部衙门的方位图。
“礼部失窃的活字印...“萧明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时,承影剑的嗡鸣已刺破窗纸。这位传闻中斩过北海蛟龙的兵家仙子,此刻剑锋正抵着我的后颈,“李公子不妨解释下,为何你的血能唤醒文圣碑?“
我侧头避开剑锋,却看见自己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凝成《尚书》残句。胸口裂纹突然发烫,文心玉蝉在掌心剧烈震动——这是穿越那日从古墓含出的玉琀,此刻竟与殿外某处产生共鸣。
“萧司业不妨先看看这个。“我用脚尖挑起地上一截断笔,蘸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残破的考卷背面疾书。楷书笔画在触及宣纸的刹那化作青铜盾牌,挡开了突然袭来的三枚墨钉。
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十二具披着官袍的机关人破墙而入,它们关节处露出的不是齿轮,而是《九章算术》竹简编成的筋络。冲在最前的机关人张开嘴,吐出的竟是刑部尚书的官印。
“墨家木鸢术!“萧明月旋身斩出剑气,承影剑划过的轨迹在空中凝成“止戈为武“四个篆字。被斩断的机关人却化作满地《商君书》竹简,每片简牍都生出獠牙。
我趁机写完《滕王阁序》最后一句,文气化作的孤鹜刚展翅就被黑气侵蚀。心脏第二道裂纹绽开的剧痛让我踉跄跪地,恍惚间看见诸葛砚的官靴踏过满地血污,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卷《孟子》。
“慕白兄可知何为浩然正气?“这位紫袍大儒笑着展开残卷,书页间窜出的黑火竟将承影剑的剑芒吞食殆尽,“亚圣曰:难言也。其气也,至大至刚...“
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那些血滴在空中凝成“篡“字,竟将《孟子》原文改作“其气也,至阴至毒“。殿内七十二贤虚影齐声悲鸣,化作血雨倾盆而下。
我怀中的文心玉蝉突然腾空,在血雨中展开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赫然对应着六部尚书府与皇城禁苑,而摇光星的位置——正指向萧明月眉心封印的承影剑。
“原来如此!“我拼尽最后才气写下“见龙在田“,手腕却被冰凉剑锋抵住。萧明月的瞳孔泛着金色,承影剑的剑脊浮现出大周龙脉走向图,其中幽州位置的裂痕正与考卷拼成的疆域图完全吻合。
诸葛砚的狂笑震落梁上积尘:“好个天机星动!不枉老夫用五年阳寿篡改...“他的声音突然扭曲,脖颈皮肤下凸起游动的竹简纹路。那些《墨经》残篇从他七窍中涌出,在头顶结成阴刻的“非命“二字。
承影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刺入星图中央的文曲星位。整个皇极殿开始倾斜,地砖缝隙渗出泛着腥味的墨汁。我听见地底传来某种巨物蠕动的声音,像是千万卷典籍在同时翻页。
“小心!“萧明月将我扑倒的瞬间,原先跪坐处的地面轰然塌陷。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沸腾的《诗经》残页,那些“关关雎鸠“的诗句化作带火的箭矢,将幸存的考生钉死在朱漆立柱上。
文心玉蝉突然射入我的眉心,灼烧感中浮现出古墓壁画画面:二十年前北海之滨,周文渊手持春秋笔书写“海不扬波“,却被浪涛中伸出的青铜巨手拖入深渊——那巨手指尖戴着的,正是诸葛砚此刻手上的墨家矩子戒。
萧明月突然掐诀点向自己膻中穴,承影剑爆发的剑气在虚空刻出《孙子兵法》全文。当“兵者诡道“四字亮起时,整座皇极殿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唯有我胸口的裂纹发出幽幽青光。
“走!“她拽着我撞向至圣先师像,青铜塑像的耳朵竟是暗道机关。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诸葛砚撕开人皮面具,露出下方由《道德经》竹简编织而成的机关面庞——
那五千言的字句正在重组,渐渐形成“绝圣弃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暗道中的黑暗浓稠如墨,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石壁间回荡。萧明月的承影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银弧,剑光所过之处,石壁上浮现出《大学》经文,那些“明明德“的字句竟化作萤火虫般的微光。
“这是...文脉密道?“我伸手触碰发光的经文,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抚摸活物。胸口裂纹突然发烫,文心玉蝉在眉心震动,将一段记忆注入脑海——这是初代儒圣用《春秋》笔力开辟的地下通道,每一块砖石都刻着圣贤语录。
身后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诸葛砚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李公子何必逃?你可知这文心玉蝉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他的话语中带着诡异的韵律,每个字都在石壁上留下墨迹。
萧明月突然捂住我的耳朵:“别听!是墨家的'非乐'邪术!“但为时已晚,那些墨迹已经化作锁链缠上我的脚踝。我低头看去,发现锁链上刻着《墨子》节用篇的经文,每个字都在吞噬我的才气。
危急时刻,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以血代墨在空中写下“君子不器“。这是《论语》中我最熟悉的句子,此刻却写得异常艰难。血字在空中凝结成青铜编钟的形状,钟声震碎了墨迹锁链。
“走!“萧明月拉着我继续狂奔,承影剑在身前划出“止戈为武“的屏障。但石壁上的经文突然开始扭曲,那些“明明德“的字句竟重组成了“绝圣弃智“。
前方出现岔路,左侧通道飘来《诗经》的吟诵声,右侧则传来《尚书》的竹简翻动声。文心玉蝉突然发烫,在我脑海中投射出一幅星图——左侧通道对应文曲星位,右侧则是武曲星位。
“走右边!“我拽着萧明月转向武曲星位。就在转身的瞬间,左侧通道涌出滔天墨浪,浪中浮现出七十二贤的虚影,但他们的面容都变成了诸葛砚的模样。
右侧通道的石壁上开始浮现《孙子兵法》的经文,那些“兵者诡道“的字句化作青铜战甲覆盖在我们身上。萧明月的承影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脊上的龙脉图与石壁经文产生共鸣。
“这是...兵家密道?“萧明月惊讶地看着四周,“传说中孙武子留下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墨浪冲破石壁,化作千万只墨鸦扑来。每只墨鸦的翅膀上都写着“兼爱非攻“,但它们的利爪却泛着寒光。
我强忍着心脏第三道裂纹的剧痛,以指代笔在虚空中写下“仁者无敌“。血字化作金色屏障,但墨鸦群中突然飞出一只体型巨大的墨凤,它展开的翅膀上赫然写着“绝仁弃义“。
“让我来!“萧明月咬破手指,在承影剑上写下“兵者凶器“。剑光暴涨,化作一条银龙扑向墨凤。龙凤相争的余波震得密道摇摇欲坠,石壁上的《孙子兵法》经文纷纷脱落。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文心玉蝉突然飞出,在空中展开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与密道结构完全重合,而摇光星的位置正指向一面刻着“止戈为武“的石壁。
“破!“我以全身才气写下这个字,石壁应声而碎。外面不是预想中的出口,而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宫殿中央矗立着一尊青铜巨像,正是手持春秋笔的初代儒圣。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巨像脚下跪着十二具尸体,都穿着六部尚书的官服。他们的胸口插着竹简,每根竹简上都写着“非命“二字。
萧明月的承影剑突然脱手飞出,刺入巨像手中的春秋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金色的血液。文心玉蝉在空中展开最后一幅画面:二十年前,周文渊就是在这里,用春秋笔写下“海不扬波“,却被突然出现的青铜巨手拖入深渊。
而现在,那支春秋笔正在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