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鹅卵石
“糟了！”
贾道时像瞬间坠入了冰窖，从指尖到躯干像灌了铅一般，一举一动都异常沉重。
他现在的脑袋里浓稠似胶，混沌不堪，仅仅是稍微转动思绪，太阳穴便传来剧烈的刺痛，沿着神经末梢蔓延至整个头颅。
视线中，人影错乱，层层叠叠，一重看似近在咫尺，一重又仿若隔了丈许距离，一张张涂着符号的脸垂眉俯视他。
下一秒，四把长刀被高高举起，刀刃上折射出的冷光，映照出贾道时的苍白面容。
“不行……不能……这……样……”
就算再浑浑噩噩，对死亡恐惧的本能反应也让他清醒了一瞬。
贾道时急忙在心中默念破妄咒，但已经来不及了，滞涩的思维使他相关的记忆不停断片。
眼见刀锋一前一后地劈下，呼啸而来的罡风让他脊背发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刀下鱼肉了。
无力抵抗的恐惧第一次笼罩了他，他不甘心，自己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绝望，绝望！
他的瞳孔骤缩到极点，下一瞬，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铿锵响起，刹那间，他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
铛！
一道极快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他看到一双厚底快靴，艰难抬眸，白猿将刀横于头顶，艰难地抗住四个黑衣人的攻势。
“道长！我来助你！快快起来！”
白猿的表情显然有些吃力，手中的刀发出“咔咔”的不堪重负声，头顶四把锋利长刀一寸寸地压下。
到了此时，贾道时已经无力回应，他心中闪过一瞬欢喜，但紧接着惊恐发现，那股冰冷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以下，他瞬间就不能喘气了！
他费力地摇晃着脑袋，伸手向脖子摸去，猛地大口吸气，却感觉那股气只卡在嗓子里，根本顺不下去。
“草！草！草！”
几乎要窒息的贾道时求助地看向白猿，入目的情景却让他再次绝望。
“啊啊啊啊！！”
白猿转身防御不及，大腿后侧被长刀深深砍入，他单膝跪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数十载刀尖舔血的经历，让他在生死一瞬迅速作出决策。
面目狰狞的白猿，一个翻身滚到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只败犬一样，手中长刀疯狂舞动，威慑眼前的敌人。
贾道时的视角余光中，那泥像的视线稍稍转移，盯在白猿身上。
一瞬间，大量空气猛地灌入他的肺部，他只觉得浑身一松，但那恶心的束缚只是减弱，并没完全消去。
就在此时，一声声虚渺的呼唤敲击在耳膜上，但像隔了一层很厚很厚的屏障，贾道时只听到几个关键词。
“徒儿……快……鹅卵石……”
来不及耽搁，贾道时抓住这片刻喘息的间隙，费力地驱动生锈的左臂，伸手摸向袖口中的鹅卵石。
当时只道是寻常，他一直没有放过多注意在这块鹅卵石上，但能开辟出一片能容纳众多灵魂居所的石头，怎会是凡品！
不论如何，他都要一试！
视线中墙角的人堆里，不时飙出血雾，白猿刺耳的惨叫声响彻耳畔。
在指尖摸到冰凉温润的鹅卵石时，他摒弃一切杂念，尝试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其中。
霎时间，他的意识迅速上升，感觉那层笼罩着自己思考的厚屏障，被瞬间划破，一切思绪如潮水般冲刷着他的头皮，时间空间在一瞬模糊。
他逃出来了。
眼前一盏巨大的月莲，抱月散人神色焦急地盘坐上方，而担心的宁笑笑赶忙凑过来扯住他的衣袖。
“师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贾道时享受着大口呼吸的权利，尽管这只是在他观想之中，但比现实世界舒服多了。
不过，此时他在现实世界应该只剩一具空窍，按理说就是死人一个。
“这是某种巫觋咒术，神异非常，就是我也不清楚如何破解。”抱月散人说道，“所以，破妄咒对此并不起作用。”
贾道时皱起眉头，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一旦那外面四人将他补刀，切成七八件，那他就和眼前这两只一样，变成鹅卵石里的孤魂野鬼了。
“总会有对策的，师父你见多识广，以往遇上会使巫术的敌人，都是如何应对的？”
“基本上，这些人来不及使出招数就被我斩了，还真没认真考虑过……”
“……”
“那你怎么被阴山教害了？”
“……”
“为师当然会有一些预防的法宝，不过眼下，你的这块鹅卵石似乎比我见过的法宝更为厉害。”
“经我多日观察，这方空间位格极高，只要你有意，旁人决然窥探不得。”
“哦？”
狐疑的贾道时在宁笑笑与抱月散人之间来回扫视，“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宁笑笑歪头回忆一下，双手一摊说道：“就这么直接钻进来了啊。”
“徒儿，我看你是完全不懂。”
抱月散人拂尘一挥，空洞眼眶望向灰茫茫的远处。
少顷，转过身来，开始向贾道时解释他这几日的研究结果。
贾道时耐下心来听完，对这块鹅卵石有了全新的认识。
将师父的话稍微翻译一下，这鹅卵石就像一个崭新的保险柜，没有初始密码，但不知为何已经认主。
只要他想，可以设置密码，掌控石中一切。
“巫术之理，大概就是，巫师祈请，鬼神施行……”抱月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贾道时抬眼应道：“但鬼神不可能亲自降世杀人，多是借诅咒之法，对人施加影响，对吧？”
“并非全然如此。”抱月散人微微摇头，“鬼神并没你想的那样高贵，它们可能一时兴起，在人间掀起腥风血浪……”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只要你躲在鹅卵石里，便能屏蔽来自鬼神的诅咒。”
但贾道时并不想要安全屋，在这种情形下，鹅卵石只能保住他的魂魄，却无法保全他的躯体。
他想要扛着保险柜砍人的办法，他想要在这危机四伏中杀出一条生路。
贾道时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既然他可以将全部的意识投放到鹅卵石中，是不是可以逆向“投影“回去？
换言之，以鹅卵石为中枢主场，远程操控肉身，与敌人作战。
相比起直接将意识退出去，这种方法无疑难度更大，且更耗费心神。
事不宜迟，贾道时一拍额头，既然这鹅卵石已经认他为主，不如立即就地实验一下。
他念头一动，一片光幕在他眼前浮现，画面中，自己不省人事地趴在地上。
紧接着，他伸出手，竟透过光幕，虚空点在自己的脑门上。
意识的回流如同逆水行舟，阻力极大，冥冥之中，似乎建立起一种微妙的连接。
“投影！”
他猛地一咬牙，狠狠地贯入！
像是瞬间突破了某种屏障，身体的知觉霎时传入脑海。
操控肉身的那一刻，贾道时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寒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