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割麦子与拔麦子
早上我迷迷糊糊睡的正香,李卫东一把把我推起来,“虎子起来,快起来,陈队长已经吹哨了”。我赶紧穿好衣服,脸也没顾上洗,拿起镰刀就往外走。“回来,先吃点东西再走,不然你一会儿就没有力气干活了。”他边说边给我递过一块玉米饼,我拿起玉米饼一边吃一边走出门来。陈队长见我们出来,把手一挥,招呼大家:“走了。”一大群社员便跟着他,一起朝村外走去。大约走了四、五里,我们在一大块麦田前停了下来。
“今天我们是夏收头一天开镰,所有人都按垄记工分,一垄三分,从西往东数都挨紧了,千万不要断垄。”陈队长话音一落,大家便排成一字队型,各自数好垄,刷、刷、刷地开始收割了起来。
我看女人们都割两垄,男人们有割三垄的,有割四垄的。我也数了四垄,正要割,陈队长过来对我说:“你刚来,先割两垄吧,过几天等你熟悉了以后再逐渐加垄。”
“陈队长,你放心,过去我虽然没割过麦子,但我从小经常割尖草,割芦苇等卖钱攒学费,所以割四垄一点问题没有。”我说。
“既然这样,你就先试试吧,不行的话,我叫过一个人过来帮帮你。”说完,他叫过一名小伙子,“这是咱们队的青年突击队队长刘锁,你就挨着他割,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他。”
“你好,我叫刘锁,你叫什么?”
“我叫张小虎,以后叫我虎子就行。”
“虎子我跟你说,割麦子时不能着急,手一定要抓紧麦子后再割,不然容易磨起水泡或者被麦叶划伤,镰刀尽可能地离地一寸左右,下面我先给你做个示范,你照着做就行。”小伙子个子不高,浓眉大眼,说话很干脆。说完,他弯倒腰,刷、刷、刷地割了起来。
我学着刘锁割麦子的样子,随后也挥起镰刀,低倒头一股劲地往前割了起来。心想,我虽然第一次割麦子,但也不会落在你们任何人的后面。
“回来,快回来!”听到有人喊,我扭头一看,只见刘锁一边喊,一边挥手让我回来。
“咋啦,有啥事?”我有点迷惑不解。
“你不能这样低倒头一股劲地往前割,要边割边捆。不然风一吹,脚一踩,麦粒就全掉在地里了。”刘锁对我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再看看别人,人家都是割一段捆一捆,然后再继续割。于是我只好翻回头,照着别人那样去捆麦子。可是,我好不容易捆起一捆麦子,用手一提就散架了,怎么捆也捆不好,急得我满头直冒汗。
刘锁见状,走过来帮我。“捆麦子首先要学会打钥子,然后再这样捆。”他一边说,一边给我做着示范,怕我一下子掌握不了,又手把手地教了我一遍。
你还别说,我按照他教的方法这么一捆,确实捆的又快又结实。于是,我便回过头来把割倒的麦子重新捆好,然后又继续割了起来。
“真没想到,你第一次割麦子就割的这么快,这么好,今后我算遇上对手了”。刘锁朝我竖起大拇指。
“那还不是你教的好?”,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我俩一边说一边割,不一会儿就割到了地头。回头一看,大多数人都被我们拉下了一大截。
“刘锁,咱俩要不去帮帮他们。”
“不用,谁割多少,记工员都给记着呢,你去帮他也白帮,记工员也不给他记,而且还容易记错。再说,那么多人你去帮谁不帮谁?你如果还有劲,倒不如咱俩返回去再割几垄。”
“时间够吗?”
“咱俩只割两垄,你割我捆,保证没问题,怎么样?”
“行,就这么干!”说完,我拿起镰刀,头也不抬地一股劲割了起来,刘锁跟在后面把割倒的麦子一捆一捆地捆起来。等我们再次到了地头一看,这时所有人都已经割到了地那头。陈队长大手一挥,“收工了!”
“现在才几点,怎么就收工了?”我问。
“割麦子就得早出工早收工,不然到中午阳坡高了,麦秸发脆麦粒就容易脱落,另外这时麦芒扎在身上让人干活感觉非常难受,就是出工也不出活。”刘锁告诉我。
“那下午人们干啥?”
“下午女人们基本上就在家休息了,男人们有去浇地的、耙地的、集粪的,还有去场面干活的。”
“那我们干啥?”
“你今天啥也别干,中午在我家吃饭,下午我领你到场面看看,教你怎么扬场。”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我欣然答应。
刘锁家住在村子最南头,新盖的五间大正房,东西四间厢房。现在只收拾出两间住人,一间放杂物,另外两间留给刘锁将来做新房。宽大的院子不仅盖着两处猪圈、一处鸡舍,还种了一些架豆角、茄子等蔬菜。
刘锁把我领进家,只见他父母已在炕上已经摆好桌子,正等着他回来吃饭。刘锁把我介绍给他父母。
他父亲起身和我握了握手说:“看来你很有口福,今天生产队夏收开镰,我特意让你姨姨炖了骨头,推的莜面窝窝,这饭菜平时可吃不上啊。没想到让你赶上了,来,咱们爷几个一块儿喝两盅,庆祝一下。”
我虽然在塞外生活了十几年,却还是第一次吃莜面窝窝沾盐汤(这里的盐汤是把腌制好芥菜用凉开水浸泡一会儿,然后把芥菜捞出,剩下的水里放一点葱花、韭菜末或者芥菜叶而成)。你还别说,用莜面窝窝沾盐汤,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非常好吃。也就是从这天开始,让我爱上了莜面,几天不吃,嗓子就痒痒。
这顿饭我吃的很香,在饭桌上刘锁告诉我,他父亲叫刘常在,是大队生产队队长,还是全郊区的劳动模范,先进生产者标兵。难怪刘锁这么优秀,真是父一辈子一辈啊,我心里这样想。
吃完饭,我和刘锁在他们房前溜达了一会儿,便一起来到场面。
整个场面上非常热闹,有扇扇车的、有扬场的、有挑麦个子码垛的、还有让马拉着碌碡碾麦子的、拿着斗量粮食的……。第一次来到场面,我对每一种活都感到很新鲜,都想试一试。刘锁告诉我,这些活可都是农村的技术活,扇扇车扇不好,好粮赖粮就会掺在一起分不出来;扬场扬不好,不但粮草分不开,还会扬的满地都是;码垛如果码不好,一旦遇到刮风下雨,粮垛不是倒塌就是漏雨,这样就会使粮食生芽,造成严重后果;如此等等。所有这些营生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只有平时练好了,才能到场面上干活。
我一边听着刘锁说话,一边想起我不知道是在哪本书里看到有这样一句话:“三年学个手艺人,一辈子学不会个庄户人。”真没想到,干农活无论是在地里还是在场面还真有这么多说道。
刘锁领着我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耐心地给我解释。我们围着场面绕了一圈后,他开始教我怎么扬场。首先,他给我做着示范让我看,只见木锨在他手里就向长了眼、长了腿似的,扬出去的麦子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在粮堆上,而那些杂草、麦秸则被风刮的远远的。我照着他的样子扬,可木锨怎么也不听使唤。不是扬的太散,就是扬不开,要么就是扬的到处都是。留锁告诉我,扬场首先要根据风向站位,根据风的大小来把握手用力的大小和方向。然后根据不同的粮食采取不同的技术要领。因为不同的风力,不同的粮食,手上用的力也不同,只有平时多练,才能熟能生巧。
整个下午,我严格按照刘锁告诉我的基本要领,一招一式地练啊练,直练的腰酸背疼,胳膊抬不起来时才停了下来。
下午收工时,陈队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好后生,你今天的表现我全看到了,你是咱们村我见到的最好的知识青年。以后就这样跟着社员们好好干,咱贫下中农就喜欢你这样实实在在的。”陈队长的一番话,让我感到一阵轻松,把一天所有的疲劳全都冲散了。
回到宿舍,李卫东还没回来。我洗了把脸,一个人草草的做了口饭,吃完边躺在了炕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蒙蒙胧胧地听到有人用喇叭呼叫:“社员同志们,赶快到饲养院开会来!”我睁开眼一看,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这个时候开的啥会?我有点纳闷,但还是拿上手电筒走了出去。
我到了饲养院,饲养院的大屋子里炕上地下已坐满了人。见我进来,陈队长热情地招呼我坐在他的身边。看差不多人都到齐了,陈队长宣布开会:“今天晚上的会有两个内容,一个是传达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和人民日报社论;再一个是部署一下今年的夏收计划,另外顺便说一些其他事情。”
陈队长清了清嗓子,然后拿起一张《人民日报》低着头开始大声的念了起来。念完以后,他提高嗓门说到:“刚才我念的报纸上说的话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哇,我们今后就要按照上面说的话去做,认真抓好农业生产,保证今年粮食获得大丰收,······。
陈队长坐在炕上在那滔滔不绝地讲着,直讲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下面的人们听进去没听进去,反正是有抽旱烟的,有抽水烟的;有的交头接耳一直拉家常的;还有织毛衣的,纳鞋底的,反正干什么的都有。我坐在陈队长旁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社员大会,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便一动不动的认真的听着他讲话,直到他讲话结束。
开完会已近深夜。我回到宿舍,李卫东依然没有回来。我感到很疲劳,洗了把脸就去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锁就来敲门。进门后对我说:“我大和我妈让我给你拿点炒面和咸菜,他们说你们城里的娃娃们都爱睡懒觉,早上不吃饭就上工,说这样时间长了可受不了。炒面这东西吃上耐饿,吃起来又方便,拿开水一泼一拌就行。”
“谢谢,谢谢你大和你妈!”刘锁的一番话让我感到一阵家庭般的温暖。
“我大和我妈都挺喜欢你,他们说你多会儿如果不想做饭,就到我家去吃,咱们这虽然没有那么多细粮,在咱这只要肯劳动,吃饱肚子一点没问题。”
“为啥肯劳动,才能吃饱肚子,难道不劳动就不给分粮?”我有点不解。
“我们庄户人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你们知识青年劳动不劳动,国家都按照政策规定也要保证最低每人每年420斤的口粮标准。我们庄户人就不一样,收成好的话,整劳力男人每年380斤,女劳力和半劳力每年240斤,象一般无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小孩每年才180斤。如果收成不好,分的就更少。再说,我们说的斤称不像你们城市里的米呀面呀买来就能吃,我们分得是那些没有经过加工,没有脱过皮的原粮,一斤原粮最多只能加工七八两,根本不够吃。所以,村里自己定了一个以工带粮政策,就是除了按照国家规定分粮外,再根据当年生产队粮食收成情况,完成上交公粮任务后,另外计算出一部分以工带粮,也就是说你挣的工分越多分的粮食就会越多。这就叫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社员们都想多出工呢?”我说。
刘锁接着说:“我们家一共六口人,三个壮劳力,我大是大队干部挣日工,每天12分,一年下来就是420多个工分,我每年也不少挣,和我大差不多。这样一来,我们家一年就能够多分1000多斤粮食,再加上我们还有点自留地,所以吃饭不成问题。”
“上次去你家,我怎么只见到你和你父母,其他人呢?”我问。
“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在上学,你去的那天,他们刚好放假去帮我姨姨干活去了。我姨姨身体不好,全家五口人,就我姨夫一个劳动力,每年我们都要帮他家挣点工分。”
我俩一边说着,他一边帮我拌炒面。等我俩吃完饭,早上出工的时间已经到了。
到了麦田,我见李卫东还没来,问别人都说不知道,知识青年只来了我和马红叶。马红叶是一位回民女知识青年,去年下的乡,劳动能吃苦肯出力,在女知识青年当中是大家公认的女强人。十八小队的社员们都很喜欢她。这一天我和刘锁每人又挣了15个工分,马金叶居然挣到了10个工分(在正常情况下女人们能够挣到8分就算整工了,而且许多女知识青年经常连6分也挣不到),这让我对她是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一连几天,我都是按部就班地早上去地里割麦子,下午就去场面做各种营生的练习。很快,我不但学会了扬场,还学会了扇扇车。老乡们和我相处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他们谁家做好吃的,准忘不了叫我,我也是逢叫必到,乐享其中。但是,自从我去了一趟陈队长家以后,让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这种做法,以后除了自己认可的几家外,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到社员家里吃饭了。
有一天上午,陈队长叫我中午去他家吃莜面,说我自从来了以后还没有去过他家,我没有拒绝。确实自从下乡以来,我还一直没有去过陈队长家。
中午收工后,我和陈队长一块儿去他家。进门后,家里就有一种很难闻的味道,而且看到陈队长的爱人正在胳膊上搓莜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搓莜面,更何况她的胳膊看起来很黑,但是搓完莜面的地方却留下长长一个白道,让我感到一阵恶心。由于是第一次来陈队长家,人家又是这么热情,所以我硬着头皮走进房间坐在炕边。只见,她搓着搓着莜面一会儿又去喂猪,喂完猪回来连手也不洗,继续搓莜面。而且我亲眼看见她揉莜面的盆和刚才喂猪的盆是同一个盆。过了一会儿,他家的小儿子,光着屁股在炕上爬着爬着拉了一泡,她弯腰在灶台边随手撕了一块牛皮纸把巴巴捏住扔到地上,又拿起一块抹布在炕席上擦了擦,然后拍了拍手又继续搓莜面。看到这里,我真的很想呕吐。等莜面蒸熟,她把饭菜端上桌,非常热情地招呼我吃,可我哪里能吃得下去,只是强忍着吃了两口菜,便推脱有事告辞了。(从下乡开始到我最后参加工作离开白塔村,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陈队长家吃饭。)
大约一周过后,陈队长让会计和记工员通知我,从明天开始,允许我下午在场面出工,并按实际工作量记工分。
这天我很高兴,晚上我专门烩了一锅菜,又烙了几张葱花饼,然后去供销社买了一瓶衡水老白干,顺便叫上戈建平、李玉柱和刘锁一块儿过来聚聚。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互交往,我了解到戈建平他父亲是抗战时期的老革命,在解放战争中曾参加过多次重大战役,解放后转业到地方,目前在一家国营企业当厂长。可能是受家庭影响,戈建平为人处事正派,办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而且乐于助人,讲哥们义气、喜欢打报不平。有好几次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来村里寻衅滋事,欺负我们村的知识青年,都是戈建平挺身而出,把对方摆平了。有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白塔玩的路上,看见有个人抢了另外一个人的军帽就跑,戈建平看见后大喊一声便追了过去,硬是追了两里多远才把军帽给要回来。李玉柱的父亲是我国解放后的第一批铁路工人,和戈建平相比较起来李玉柱显得憨厚、善良、耿直,说话办事总是先替别人着想。
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我们四人是边吃、边喝、边聊,不一会儿,一瓶酒就报销了。戈建平跑出去到供销社又买了一瓶酒,我们喝的正酣,陈队长走了进来。我们站起来每人敬了他一杯,陈队长喝完酒告诉我们,今天晚上都少喝点,早点睡,明天一早开始去后沙梁拔麦子。
陈队长走后,戈建平和李玉柱也随后跟了出去。
“陈队长今天为啥说明天不是去割麦子而是去拔麦子?”我问刘锁。
“你刚来不知道,咱们队后沙梁那全是旱地,旱地里麦子不但长不高,而且麦秸脆,再加上旱地地里石头多,用镰刀不仅不好割,即使割下来那么短也没法捆,只能用手连根拔。”刘锁告诉我。
后沙梁在村子的东北方向,离村四、五里,约占全村耕地的四分之一左右。这里属于沙石地,土地贫瘠,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和土坷垃遍地都是。由于水位低,整片土地没有打出一眼机井,完全是靠天吃饭。
我们来到地头一看,这里的麦田和村子东南、西南方向的麦田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里的麦子一尺多高,不但麦穗小,而且每垄都是稀稀拉拉、高矮不一。听老乡们说,这里的麦子就是好年景也就是每亩收个百八十斤,如果遇上天旱少雨,每亩顶多只能收获个四五十斤,勉强够个种子粮。
以前我确实没想到,拔麦子竟然比割麦子难。我拔了不一会儿,手上就磨起了两个水泡,还划破了几道口子,一阵阵扎心扎心的疼,拔麦子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刘锁见状,走过来告诉我:“拔麦子要用巧劲,双手一定要握紧了再用力拔,这样才不会起泡。”
“女人生孩子,男人拔麦子,这是人一辈子中最痛苦的两件事,男人们只要度过旱地拔麦子这一关,以后不论办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陈队长在一旁插话。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陈队长拿话激我,可过了一会儿,我才真正体会到拔麦子的艰辛了。难怪今天来的人这么少,而且都是些男性壮劳力。
塞北八月,骄阳似火。太阳一晒,后沙梁整个土地就象一个大烤炉,人站在地上都有点烫脚,鸡蛋放上去一会儿就能烤熟。我们拔了没多久,便一个个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这时男人们干脆把上衣脱掉,都光起了膀子干活。我开始有些不习惯,只脱了件外衣,穿着背心干活,可到了后来实在热的难受,也不得不光起了膀子。这时,泥土和麦芒落在身上被汗水一浸,真是奇痒无比,疼痛难忍。
“大伙儿先休息一下,抽袋烟,我让老保管熬了一大桶绿豆汤,一会儿就送来。休息完,咱们再干一出子就收工。”陈队长招呼大伙儿。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今后晌4点钟大伙儿不用再去饲养院集合,就直接来这出工拔麦子,阳坡落再收工,咱们争取五天之内把旱地的麦子全部拔完”。
陈队长话刚一说完,大伙儿便三三俩俩地沿地头坐了下来。
“虎子,过来抽袋烟。”陈队长叫我。
“我不会抽。”
“抽烟能解乏,我给你卷一支。”陈队长说着卷了一支烟,点着递给我。我抽了一口呛的直咳嗽,又把烟递给了陈队长。
“陈队长,李卫东干啥去了?这些天我一直没见着。”
“咋,他去哪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没跟你说我派他去公社修路去?”
“没说,这几天,我根本就没有见到他。”
“这就怪了。临走那天我还特别安顿他,说你刚来,有好多事还不懂,让他把有关事情安顿好了再走。”
“可能是他走的急给忘了。”我说。
“不太可能,李卫东平时既精明又细心,绝对不会忘,你们俩是不是闹意见了?”
“没有,前几天收工回来我俩还在一块儿吃了一顿饭,那天晚上他和我住在一起,并且聊的挺开心。第二天咱们去割麦子,晚上收工后我回宿舍就没有见他回来。这几天咱们都忙着收割小麦,所以一直都没见着他。”
“那他是咋得了?等我见了问问他。”陈队长说。
“来,喝点绿豆汤吧。”留锁端过两碗绿豆汤,递给我俩。
“你们刚才是不是说李卫东呢?那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就能耍眼前花,我实在看不惯。”刘锁过来插了一句。
“你不了解情况,不要背后瞎球议论人。”陈队长摆了一下手说道。
“我咋不了解情况,他来了两年多,多会儿不是活好干的时候他抢着干,不好干的时候就找个理由,去干别的。我们青年突击队每次组织义务劳动,他都是挑肥拣瘦,拈轻怕重。”刘锁显得对他很不忿。
“还有,挣日工的时候,他总是左顾右盼地磨洋工,一看领导来了,他马上精神头就来了,干的比谁都欢。”刘锁是越说越激动。
“行了,行了,快干活吧。咱不能光看人家缺点,要多看看人家优点,李卫东这小伙子平时表现在知识青年里面还是不错的吗。”陈队长显然是不想把事态扩大,边说边招呼人们起来继续干活。
“什么表现不错,我看他纯粹就是看人下菜碟的马屁精。”刘锁临走时撇下一句。
大家休息完,好像都有了精神,个个又开始生龙活虎地干了起来。可我却象浑身散了架似的,不仅腰酸腿疼,连抬胳膊都觉的费劲,特别是手上的泡破了扎心的疼。为了不让他人看笑话,只好忍着疼痛咬牙坚持了下来。
随着太阳的升高,天气是越来越热,就连地上的土都热的呛人。这时,陈队长终于喊收工了。
回来的路上,刘锁对我说:“看你今天累的够呛,中午就到我家吃饭吧,吃完饭在热炕头上好好睡一觉,解解乏。”看到刘锁诚心诚意的样子,我也没推辞。说实在的,我从内心里非常感谢他,庆幸自己交了一个好朋友、好哥们。
到了刘锁家,留锁的父母都还没有回来。我俩脱了衣服,在院子里用水桶相互往身上浇着泼着,痛痛快快洗了个凉水澡。回到屋,我一头躺在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人。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虎子,看你睡的很香,不忍心叫醒你,饭在锅里,你起来后自己吃吧。我们出工去了,下午你哪也不要去,就在家看门吧。刘锁。”
看完纸条,我鼻子有点发酸。从我记事起到长这么大,除了我的母亲,谁也没有这么关心过我。没想到,出门在外竟遇上如此好人家。
掀开锅盖,锅里热的是烩菜和莜面窝窝。这时我才感到确实饿了,拿碗盛起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饭,我把碗筷一洗,又躺在了炕上,想乘机再睡一觉,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生活中的一幕一幕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想的最多的是我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