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极光里的休止符
在奥斯陆那座隐匿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极光观测站里,四周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寂静世界。室外,寒风如同一头猛兽在肆意咆哮,气温直直降到了零下二十度。许鸣站在观测站的窗边,手中的调色板上,颜料已经开始慢慢地凝结,化作一团团坚硬的冰坨。
这时,向导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那升腾而起的热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晕染开。就在许鸣伸手去接的刹那,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向导的无名指上,一道显眼的手术疤痕映入眼帘。那疤痕像是一条扭曲的蚯蚓,盘踞在指尖。许鸣的瞳孔猛地一缩,她记得十年前,江悟埋时间胶囊的时候,手上戴着的正是这种挪威产的钛合金戒指,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您画极光时总在流泪?”向导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北欧腔在每个音节上打着卷儿。许鸣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抹开调色板上刚刚凝结的冰晶,轻声说道:「我在找一颗说谎的星星」,声音轻得仿佛会被这寒冷的空气瞬间吞噬。
时光悄然流转,江悟的摄影展在特罗姆瑟盛大开幕的那天,城市里弥漫着一种艺术的热烈气息。与此同时,隔壁展厅正在展出许鸣的《心泵》系列作品。步入展厅,便能看到一幅幅巨大的画作挂在墙上,那些用丙烯精心模拟出的心肌纹理,细腻而逼真,似乎能看到生命的律动。而在这些纹理之间,若隐若现的是旧琴谱的碎片,像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他们在展馆的走廊不期而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人的脚步同时顿住,彼此的呼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迅速凝结,化作相同形状的雾花,就像是他们曾经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回忆。江悟手中的镜头盖,上面清晰地刻着“JW”,那是他名字的缩写,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而许鸣耳朵上的助听器,闪着新换的钴蓝外壳,那颜色,就像十八岁那年他们一起用的水彩颜料,鲜艳而夺目,承载着青春的懵懂与美好。
“你的心跳...”江悟缓缓开口,声音略带沙哑,他抬起指节,轻轻抵住展览墙。在那面墙上,并排挂着他们的作品:心脏造影胶片与极光摄影奇妙地重叠在一起,竟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心室形状,仿佛是命运精心安排的一场奇妙组合。
就在这时,许鸣的助听器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持续蜂鸣,那尖锐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刹那间,十年前手术室里的心电监护仪声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在她耳边轰然响起。许鸣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她的思绪飘回到了过去,终于读懂了江悟当年写在石膏夹缝的字:“活着就是不断道别的过程。”
北极圈永昼降临的时刻,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地上。许鸣和江悟站在展馆的门口,他们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片刻的沉默后,他们分别走向相反的出口。许鸣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围巾,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极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而江悟,他的大衣口袋里,静静地躺着一张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票,那里,有世界上最后一座使用纸质心电图纸的医院,仿佛是他下一个追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