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空棺
氤氲水雾中,梅花暗香浮动。
没听到谢无咎的声音,柳朝歌赤足踏入白玉砌就的汤池。
温泉水漫过纤腰时,她听见胸腔里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喟叹。似乎一个冬天没有洗澡了。
指尖碾碎澡豆,细密香膏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晕开朱砂色。屏风外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却压不住那人愈发紊乱的吐息。
谢无咎只觉灵台混沌。少女垂落的鸦青发丝扫过锁骨,水中若隐若现的玉色腰窝,连带着鼻腔里清甜的皂角香,都化作千万根细针扎进他神魂。二十载寒铁淬就的定力,竟在此刻碎作齑粉。
待柳朝歌里里外外都洗了一遍后,她鼻腔感受到一阵温热流下来。
“滴答~”
偌大的房间能清晰听到这个声音,殷红的血滴在池水里显得格外醒目。
“怎么回事,还流鼻血了?”
还没待她上手摸那把血,眼前控制不住一黑。
“喂,干嘛闭眼呀,我看不见。”
眼皮仿佛在打架一样,一会闭上一会睁开。
谢无咎不自在说:“速更衣。”意识海里传来沙哑嗓音,似淬着寒冰。
谢无咎透过朦胧视线,瞥见菱花镜中少女绯红的面庞——春山眉含黛,秋水眸凝烟,倒比谢府满园红梅更灼人眼。
在她擦拭身子的时候,谢无咎再次闭上眼睛倒吸一口气。
这个人究竟明不明白男女有别?
“哎呀,你不要老是动不动闭上眼睛,我看不见。”
柳朝歌粗枝大叶,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她突然好奇心起:“谢大人,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谢无咎垂眸,世人只知道他一直都是皇帝开拓江山的一把刀,倒是鲜少看到他回来汴京的将军府,而府上大多数都是女眷。
所以朝堂上那位兴许也会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吧。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柳朝歌闷闷说一声:“小气。”
少女心性也不计较,干脆回到屏风前坐下来,直接从一整只烧鸡上撕下来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铜镜映出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时,谢无咎额角青筋直跳。他不喜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他一向对食物挑剔,这只鸡的味道虽然似乎对普通人来说好想不错了,可是还入不了他的味蕾。
只是通过柳朝歌的嘴下肚子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似的。
柳朝歌才不管他,三下五除吃完后,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还没吃完手上又举着一杯羊奶酒。
她几乎上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谢大人,这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醉仙楼的吃食还好吃。”
谢无咎不屑开口:“就这些能把你收买了?醉仙楼没听过,莲花楼的我觉得勉强入口。”
柳朝歌刚入口的羊奶酒差点没喷出来。
“谢大人果然养尊处优,醉仙楼平民都消费不起了,也就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去得起莲花楼。你可别折煞我了。”
“这有什么的,改天让林清华带你去。”
“真的吗?”
还没等谢无咎搭话,门外一阵敲门的声音,伴随着一把活泼温润的声音。
“姑娘可洗漱完了?”
“哦,没事,你进来吧。”
大门被打开,映入眼帘便是一身月白色暗纹团花长袍的少年,披着一件同色系的狐裘,狐裘领口银狐尾轻扫过下颌。
他丰神玉朗,笑意盈盈,折扇轻敲掌心,看向那一手拿着一只鸡脚,坐的歪歪斜斜的柳朝歌,眼里丝毫没有嫌弃,更多的是好奇。
“你就是那个怀了我孩子的姑娘?”
饶是柳朝歌再赖皮,听到这个句话还是“唰”的一下脸红了。
她连忙摆手:“误会误会,我那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林大夫大人有大量。”
谢无咎不知觉扯出一个笑。
林清华挑眉,这个动作和谢无咎生前可太像了,毕竟从小长大一起的伙伴。
他一甩衣袍,坐下来看着柳朝歌。
“姑娘不妨开门见山,说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谢无咎这时候控制柳朝歌,她手上的鸡脚不得不放下来。
还起身把房门关上了。
他一边伸出手让林清华把脉,一边开口:“清华,我需要你的帮忙。”
林清华有点愕然,但是习惯性搭上她的手腕。
他瞳孔骤缩。三指按住的经脉深处,竟蛰伏着谢家独门噬心蛊。
“你,体内有蛊虫。你认识谢家的人?”
柳朝歌点点头。
林清华掏出一个蓝色瓷瓶,:“这个先吃了,可以隐蔽你的气息,这个蛊可能会让害你的人能找到你。”
柳朝歌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吃下那个药,她很想吐出来,奈何谢无咎太强势了。
“你和无咎是什么关系?”
林清华继续开口问,今日谢无咎的尸身会被运回来,他想去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我是他的意中人。”
谢无咎有点心虚编了这个借口。
“我想你帮忙看看无咎究竟是为何死亡,帮我进入谢家。”
林清华眼神划过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过谢无咎有心悦的人。
柳朝歌瞪大眼睛,想开口否认,她不想再牵扯进谢家的事了,一点都不想!!
谢无咎在台下拉着她的右手不能动,再次开声打消林清华的疑虑:“我知道你是无咎的好友,你们从小便一起读书,还打过那个威严的国子监孟夫子,还被罚过抄诗集,你还为救他受过一次伤,对不对。”
这会林清华倒是信了八成,毕竟这种事情,也就他们两人自己知道。
“实不相瞒,本来想等今晚潜入谢家的,既然姑娘你是无咎的心上人,那我便带上你一起去看看。”
柳朝歌想摇头,但是变成了点头。
她狠狠闭上眼:“谢无咎!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找上我!我只想过普通日子。”
谢无咎在意识里淡淡回她:“你所谓的普通日子便是被牙婆捉回去被继续卖到下一家吗?还是说流落街头吃不饱那种?”
柳朝歌默然,她确实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娘亲不久前过世后,便再无人护她安好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眼眶发红了。
“哎,你别哭啊,别难过,人死不可复生,无咎的死我也很难过,你放心,我一定要找到真凶的,无咎一死,蛮族便撤退了,我觉得有可疑。对了,姑娘怎么称呼你?”
柳朝歌心堵,她一点都不为他难过,误会就算了,她厌厌回答:“柳朝歌。”
更漏滴到戌时,两道黑影掠过将军府九曲回廊。
柳朝歌被谢无咎操控着翻上屋脊,忽觉掌心刺痛——玄铁棺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十二道镇魂钉赫然在目。
“小心!”林清华低喝一声。
寒芒破空而至,林清华旋身将她护在怀中。
金铁相撞之声炸响,谢无咎副将【将离】的银枪擦着青丝钉入梁柱。待看清棺中景象,三人俱是倒吸冷气——锦绣衾被下空空如也,唯余半截染血的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