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葵般温柔的女孩（5）
今天风魔正比以往几天都起得更早一些。
不只是如此，他还特地换了一件崭新的衬衫，是偏淡蓝色的。
虽然是便宜的地摊货，但已经是风魔正觉得目前衣柜里最能拿的出手的衣服了，至少穿在身上他不会显得那么邋遢。
因为起得早了些，风魔正收拾自己的时间便多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所以就只是微微地将自己的胡子打理了一下，顺便洗了个头。
临出门时风魔正难得地照了次镜子。
看起来今天他的精神状态不错，眉眼间多少带些神清气爽的飞扬，说不定会让女孩眼前一亮。
铃木小姐送给他的千纸鹤被风魔正放在进门左侧的木台上，阳光透过窗格落进来，纸鹤表面泛着微微的光。
推开门，阳光洒落进来，在木板上投出斑驳的光影，但并不刺眼。
一簇簇樱花和树叶散乱地铺在木屋的台阶上，一直蔓延到苔痕交错的小径，看样子它们应该是被昨晚的夜风吹到这里来的。
落花与落叶层叠在一起，花与叶都被笼罩在晨光里，灿烂的阳光在它们的表面跃动，像是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子，风魔正踏在上面可以听到轻微的沙沙声。
真是个出门的好天气，风魔正想。
他抬头望了望，高大的树丛交错着伸出枝桠，将他的视线挡住了，不过依稀可以辨别出今天的天空澄澈像是被水洗过。
有雉鸟从斑驳的光影里窜出，悠扬的鸣声在树林里传的很远。
风魔正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木台上的纸鹤，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起这么早是打算去为铃木小姐挑选个礼物，用以感谢她送给自己的千纸鹤。
至于买什么礼物好呢？
这倒是让风魔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其实不是很懂女孩的心思……
不，应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这对他来说真是个要想破脑袋的难题。
风魔正皱眉思索着这个天大的难题，慢慢踱步在铺满青苔和樱花的石板小径上。
他的身侧是连绵至远方的树林，清晨的风将树丛吹得摇晃，落叶漫天。
此时的小镇像是流淌在晨光的海洋里，镇上的人们都沉溺在静谧的梦中，绝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只有一家神社旁的小店早早地开了门。
小店门前挂着一连串的御守和风铃，店主人将它们摆得很整齐，就像是铺在乐曲上美好的音符。
风悠悠地吹来，小店门前仿佛有成群的蝴蝶飞舞，伴着清越的铃声，像是一团团彩色的流云。
这家小店就是风魔正的目标。
他来小镇这么些天，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总是很早就营业的小店。
风魔正去过小店一次，店里悬着琳琅满目的玩意，很多都是小巧而精致的物品，他觉得用来为女孩挑选礼物再合适不过了。
店主人是一个银发苍苍的老头，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岁了，不过面容和蔼。
当他得知风魔正是打算给女孩买东西做回礼时，不禁抚着白须，笑着调侃起风魔正“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心里却装着这种少年才有的心思啊。”
风魔正只是不好意思地笑。
最后在老板的建议下，风魔正为女孩买了一个风铃。
和那个挂在拉面店里的风铃一样，都是江户风格的，银色丝线缀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球，下方坠着短册，不过玻璃球内壁的贴纸却是换成了四个黄色的葵花——风魔正觉得女孩也许很喜欢葵花。
短册上空荡荡的，老板说这需要风魔正自己去写，当然如果风魔正实在为难的话也可以请老板代写。
不过如果是真心想要送女孩礼物的话，老板觉得还是要由风魔正本人来写，才能看出送礼的诚恳情意来。
风魔正虽然认识很多字，但是这不代表着他能写得出一手好字来，这让他很是难堪。
最后是老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风魔正负责想好要写的内容，而老板就在一旁动笔把句子写上去。
风魔正冥思苦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在短册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摇曳的葵花承载着美好的祈愿，希望清爽的凉风能为你带来幸福永远。”
这句话也许在别人眼中不是那么好，但是他很喜欢这句话，因为他想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是女孩的脸，以及女孩眼中那湾月牙般的清亮。
接过风铃，风魔正轻轻地摇了摇。
风铃声清冽得像是山涧的溪水，和拉面店悬着的那个风铃是一模一样的声音，都在风魔正的心里悠悠地回响。
风魔正郑重其事地将风铃拿在手中，然后快步走到那株他常坐的樱花树下，静静地等待女孩出现。
今天风魔正不打算像往常那样等到十点半的时候再进拉面店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
既然已经做好了送女孩礼物的准备，那么他就不能再当个畏畏缩缩的人了，至少也得让女孩看到他的诚意。
风魔正决定等女孩差不多打理好店铺了，他就挺直后背，勇敢地进入拉面店里，主动将手中的风铃交到女孩的手中。
然后他就会点上一碗新口味的拉面，坐在他熟悉的那个角落慢慢地品尝。
也许女孩会依然觉得他很奇怪，又或许女孩会抿嘴轻笑……但无论如何，风魔正觉得这是他身为男人总该迈出的一步，就像书中的哥伦布发现新世界那般坚定的勇气。
至于点什么口味的拉面，风魔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还没有看过那个精美的菜单——也就是女孩亲手做的手账本。
不过风魔正打算把手账本上的每种口味都轮流认真品尝一遍，想来这样是一定会让女孩高兴的。
风魔正安静地坐在樱树下，望眼欲穿。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的双腿却止不住地抖动，这显然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深呼吸一口气。
其实风魔正已经有在很努力地压制自己心里的紧张了，可这种情绪真不是他单凭深呼吸就能控制的。
每当一想到他接下来会亲手把风铃递到女孩的手中，女孩那甜美的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闯入他的脑海，于是他在心里搭建的堡垒便分崩离析，只剩下他不宁的心神疯狂地躁动。
阳光刺眼了起来，街道上的人也逐渐变得多了。
穿着短裙和松糕鞋的年轻女孩们说笑着在纷飞的樱花中穿梭，盈盈的笑声慢慢充斥在整条街道上，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
但风魔正却觉得事情有那么些不对劲了。
一切似乎都和前面几天的场景一样，同样的阳光，同样的樱花，甚至是同样朝气蓬勃的人群，但风魔正唯独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那个早该出现的女孩迟迟没有出现，而那间被他格外关注的拉面店也一直关着门。
风魔正忽然无意间瞥见了几个老人。
那几个老人在拉面店的门口驻足，好像是在观看什么东西，不过等到他们看清楚之后，又摇着头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风魔正认得他们，他在吃豚骨拉面的时候经常看到这几个老人的身影，他们和风魔正有着一样的爱好，都是喜欢在清晨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风魔正心里涌现。
风魔正想到了曾在山中小院里听说过的那些被处决的人，他们在被本家的执法人处决后的第二天，就会向小院的人们通报死讯。
虽然通报死讯时执法人面无表情，但风魔正依旧能从他们的语气中感到淡淡的悲戚。
在小院里生活了这么久，死亡就是风魔正所能想到的不祥的事情。
与死亡比起来，连关上一个月的禁闭都不是那么恐怖了。
而现在，风魔正从这几个老人惋惜失望的神色中似乎看到了和执法人同样的淡淡的悲戚，他不得不将女孩与他恐惧的“死亡”两字联系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
风魔正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风铃狠狠打到他的腿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原本在他耳里清冽如泉的铃声，此刻在却是那么刺耳。
风魔正曾经数过，从樱花树到拉面店刚好是他走五百八十三步的距离，需要他耗费六分钟的时间。
可现在这六分钟的路程却容不得风魔正再慢悠悠地走完了，他用力奔跑了起来，那张被岁月侵蚀得极深的脸此刻竟然爆发出清晰可见的慌张。
年轻的女孩们都被这突然奔跑起来的大叔给吓到了，她们纷纷向两侧躲去，眼里尽是对这位大叔的责备与气愤。
门前的小阶已经慢慢堆起了一层落花，在铁灰色的卷帘门下显得是那么突兀，原本属于樱花的绚烂完全被铁门的死气沉沉掩盖了。
门槛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几行工整的字。
风魔正认得这字迹，那是他在女孩的手账本上看到的。
风魔正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木牌上的字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