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崩溃列车（五）
没有触觉。
壮汉颤抖着低头。
掌心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化成一包晃荡的脓液。
将薄薄的人皮撑得几近透明。
壮汉大惊失色，迅速用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掐住虎口，想要抵挡液化的侵蚀。
却忘了，那滴粘液，最先落在的，是他的后颈。
当意识这一点的时候，壮汉已经躺在地上了，后颈露出一个拳头大的肉洞。
森白的脊骨露在外面。
血肉化作粘腻腥臭的脓液，顺着脊背缓缓滑下。
这才是壮汉后背发凉的原因。
张强离得最近。
脓液爆射开来，溅在他脸上，臭气熏得他猛然后退几步，干呕起来。
壮汉眼珠暴起，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
他奋力拖着还没死透的身体向前爬行，手虚虚的伸向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壮汉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张强看了一眼，转头吐得更剧烈了。
壮汉没有任何救活的可能了。
此刻，任谁也看不出，地板上蠕动的人形生物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在血色灯光的映照下，壮汉像是个从血池里捞出来的过期的猕猴桃。
内里已经完全腐烂，软趴趴的没个形状。
随着壮汉努力的小幅移动，脓液在松弛瘫软的人皮里晃里晃荡，拍打出海浪的节拍。
实在太恶心了……
“救我……救……”壮汉还在求救。
他的其中一只眼球不知道去哪了，眼窝只剩一个深深的黑洞，脓液从里面流出来，又滴进嘴角。
另一只眼球似乎被身体里的液体不断挤压着，表现出爆裂的前兆。
耳边传来液体咕嘟摇晃的声音。
孟琦琦盯着鞋尖，不敢挪开视线一秒钟，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指缝间漏出一点尖叫。
尽管没有看见实景，但经过思维进一步加工的画面，往往更具有恐怖氛围。
孟琦琦不敢直视血肉模糊的壮汉，更不敢把目光放在恐怖气息拉满的诡秘身上。
她不敢侧头，不敢朝前看，生怕再一次和周围这些奇怪的乘客对视。
她也不敢闭眼——让自己陷入黑暗环境无疑是最愚蠢的找死行为。
但，未知很容易带来更大的恐惧。
咯吱咯吱，像牙齿咀嚼血肉，连骨髓都吸食干净。
刺啦、刺啦，像指甲划过光滑壁板，用力过猛而断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全世界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诡秘已经走了吧？
那应该安全了。
孟琦琦屏住呼吸，眨巴几下哭红的双眼，缓缓转过身体。
诶，旁边的乘客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孟琦琦疑惑抬头。
一个十分熟悉的高壮身影静静站在跟前！
他神情诡异，似笑非笑，只剩一只眼球。身体仿佛从未遭受过侵蚀。
三目相对的一瞬间，怨毒视线如毒蛇般紧紧缠绕上来，撕咬着孟琦琦的神经。
是那个壮汉，他不是死了吗？！
“壮汉”仿佛读懂了孟琦琦的惊恐，笑了。
他的脸骤然从中分成四瓣，里面不规则排列着锋利的牙齿。
赫然是一个大张着准备进食的口器。
“壮汉”仰头发出婴儿般啼哭的尖锐叫声。
下一秒，口器带着满嘴腥臭味扑过来。
孟琦琦大脑一片空白。
离得太近，她甚至能看清“壮汉”齿间挂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碎肉！
孟琦琦攥紧了衣袖，求生本能前所未有的爆发出来！
一个侧身，躲过冲击。
“壮汉”来不及转弯，口器直直向后刺。
恰好正面迎上短发女生手心暴涨的黄符。
短发女生厉喝一声：“定诡符！”
那黄符就化作一道剑芒，劈向口器中心。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剑芒居然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壮汉的身体，对方毫发无损。
短发女生神情骤然凝重。
孟琦琦趁着壮汉防备剑芒时，从靴底抽出一只手指长的小巧匕首，狠劲插入“壮汉”腰间。
谁曾想，竟也落空！
连匕首带手都从对方身体中穿过，仿佛面前的“壮汉”只是一座虚影。
“壮汉”一击未中，顺势以一个非人类能够做到的扭曲转身跃到短发女生身后，头旋转整整一百八十度，再度露出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是幻象！”短发女生喃喃，但在余光看见——张强只剩半个脑袋的狰狞死状时，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它对我们的伤害是真实的！”
“壮汉”仿佛听得懂一般。
兴奋地发出一声婴儿哭啼，口器不断滴着涎水、高频率抖动。
短发女生咬牙，调整了一下站位，和孟琦琦并排站立。
这个诡秘如此强大，根本没有杀死的可能。
如果说，刚开始还心存可以反杀的幻想，现在则是连一丝生存的希望也看不到了。
到底要怎么办！
如果那个人在，或许她会有办法……
短发女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居然莫名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轻女生，报以如此大的期望。
可是，可能吗？
从这只诡秘出现开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就算她在，也没办法找到线索、解除危机。这根本就是必死的场景！
也许壮汉说得对——兰纱真的是因为发现了危险，才选择躲开。
连兰纱都无解的局面……
短发女生突然笑了笑。
孟琦琦从同伴视死如归的神情中，读懂了这一点。
死……她不能死……她还这么年轻……
强烈的求生欲望如一团火焰，在孟琦琦心头燃烧。
自己还有很多漂亮衣服没有穿过，还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没有和爸爸妈妈见最后一次，好好告别……
她不能死，绝不能！
只要有人能拖延住……也许她能想办法先逃到别的车厢——就像兰纱那样，兰纱不是也逃走了吗？
孟琦琦不动声色向后撤了一步。
这动作落在“壮汉”眼里，无异于点燃了一根导火索。
“壮汉”再一次发动进攻，口器在空中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血色肉花。
与此同时，他身后暴射出数条手臂粗的触手。
每一条上都遍布密密麻麻的猩红眼珠，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逃无可逃。
不如一战！
短发女生取出自己最后一件诡器。
正要催动，后腰就受到一股强劲的推力，短发女生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
“对不起……”
见猎物自投罗网，“壮汉”激动得将口器张到极限，人诡间的距离急速缩短。
千钧一发之际。
灯，灭了。
车厢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