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断鳞契

萧云舟坠入葬龙渊时，青铜碎屑在掌心灼烧出卦象。靛蓝色的雨滴悬浮在身侧，每一颗都映着锁链拖拽的残影——三百年前青璃坠落时的轨迹正在重演。他伸手触碰雨幕，冰凉的液体突然变得粘稠，指缝间拉出细密的银丝，竟是无数断裂的锁魂链在重组。

腐土中突然刺出半截青铜戟，戟刃上串着七颗妖兽头骨。萧云舟旋身避开时，靴底踩碎了暗红色的薄冰，浓烈的腥气里浮起零碎的画面：青璃赤足踏过妖兽尸山，每步都绽开血色冰莲，腕间锁链没入虚空处某个青铜轮盘。那些冰莲此刻正在他脚下疯长，莲心渗出金红交缠的液体，与掌心裂纹共鸣震颤。

“她骗了你。“

沙哑的童声从头顶传来。萧云舟抬头看见树梢挂着个青铜鸟笼，笼中女童脖颈以下已化作白骨，发间别着朵枯萎的冰莲，“青璃的尸身早被虬龙怨气浸透，靠近她的人都会变成锁链的饵食。“女童突然扯断脊椎骨掷来，骨节在空中幻化成签文——“大凶，归魂噬主“。

冰莲突然爆开，萧云舟在飞溅的碎冰中抓住签文。符纸触到掌心血迹的刹那，四周悬浮的雨滴骤然化作铜镜，映出三百个不同时空的画面：每个镜中都是青璃被不同形态的锁链贯穿，最中央的镜面里，萧重光正将剜骨刀刺入自己胸膛，抽出的脊骨竟与青璃尸身上的锁链熔为一体。

青铜鸟笼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女童的头颅滚落在地，化作巴掌大的青铜罗盘。萧云舟踩住罗盘时，发现指针是半截人类指骨——指节处烙印的，正是萧家族长继任仪式上的火云纹。罗盘突然自行转动，靛蓝色雨幕被撕开裂缝，露出渊底真正的景象：

数千具青铜棺椁倒悬在空中，棺盖缝隙里垂下锁链，末端拴着正在融化的冰雕。萧云舟认出最近那具冰雕的面容——是十年前失踪的七叔，他冻结的指尖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棺椁群中央矗立着通天青铜柱，柱身盘绕的虬龙浮雕缺了左眼，空洞处插着柄冰晶长剑，剑柄嵌着半块龟甲。

掌心裂纹突然剧痛，萧云舟低头看见血管变成锁链形状。他跃向青铜柱的瞬间，倒悬的棺椁全部开启，萧氏历代先祖的尸身睁开通体漆黑的眼瞳。七叔的冰雕突然炸裂，碎冰凝成卦签刺向后颈：“萧家人不得靠近圣柱！“

冰剑在轰鸣中脱落，萧云舟抓住剑柄的刹那，龟甲与掌心裂纹完美嵌合。虬龙空洞的左眼喷出紫黑雾气，雾中浮现的却不是妖兽，而是三百年前全盛的青璃——她脚踩虬龙逆鳞，手中锁链没入萧重光的琵琶骨：“你以为通幽骨是救世良药？不过是把打开炼狱的钥匙！“

青铜柱开始崩塌，萧云舟在坠落时挥剑斩向雾气。剑锋劈开幻象的瞬间，真实的葬龙渊在脚下显露：哪里有什么虬龙尸骸，渊底分明堆满萧氏先祖的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青铜钥匙。青璃的尸身悬浮在白骨堆上方，九根锁魂钉换成冰晶材质的镇魂钗，发间缠绕的锁链另一端没入他的掌心裂纹。

“第三个选择是成为锁链本身。“

青璃的声音从尸身与冰剑同时传来。萧云舟握剑的手背浮现鳞片纹路，冰晶剑身映出他逐渐龙化的右眼。白骨堆突然塌陷，先祖们的骸骨拼接成巨型签筒，三百支凶签暴雨般射向空中，每支都刻着萧氏族人的生辰死忌。

冰剑自行刺入白骨堆，萧云舟顺着剑势坠向最深处。青铜钥匙在骸骨间发出共鸣，他看见十八岁的母亲被困在冰镜中，正在用带血的手指重复书写某个生辰——正是他降生那日的干支。当钥匙插入冰镜裂缝的刹那，渊底响起锁链绷断的脆响，青璃尸身的左手突然抬起，指尖对准他心口裂纹。

冰剑突然调转方向，萧云舟在最后一刻捏碎龟甲。河图洛书的青光中，母亲书写生辰的冰镜轰然炸裂，飞射的碎片划开他侧脸，血珠滴落处绽开三百朵微型冰莲。青璃尸身的手掌贯穿他胸膛时，触碰到的却不是心脏，而是那枚嵌着“重光“二字的青铜碎屑。

整个葬龙渊静止了一瞬。

悬浮的雨滴全部凝结成锁链形状，青璃的银发突然燃烧起来，火光中浮现出萧重光刻在族碑背面的血字：“通幽骨现世之日，锁魂人将成新链。“萧云舟的龙化右眼淌出血泪，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自己掌心裂纹中生出的不是锁链，而是半截青璃当年被斩断的锁骨。

冰晶长剑彻底没入青璃尸身的心口，渊底白骨堆升起滔天血焰。萧云舟在灼烧中听见两种声音：锁链另一端传来母亲坠崖时的惊呼，以及青璃三百年前未说完的耳语——

“......要让锁链臣服，就得先成为它最完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