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晴久
晌午时分,瑞王府。
瑞王谢毅用过午膳后,正襟危坐与正殿,一只手轻轻抚着白瓷茶盏,另一只手伏在了附着祥云锦袍的膝盖之上。手指随着思绪微微点动,想着自己的国君弟弟两日来判若两人的表现,不禁感觉后脑勺好像掠过阵阵凉风,难不成,以前自己真的是小看这位养尊处优的弟弟了?
“王爷,礼部尚书梁大人求见。”门口小厮的一声通报打断了瑞王游丝般的万千思绪,轻轻一点头,表示默许。
梁随,礼部尚书,是瑞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二品朝臣,跟随瑞王多年,其忠心路人皆知。
“瑞王”梁随一进来只是浅浅地作揖,并没有行大礼,略带着急的样子,语气却不失沉稳地讲道:“殿下,咱们安插在皇宫的太监,小夏子,被皇上杀了。”
梁随话音一落,瑞王一惊,不经意间抬起的眼眸正好与梁随略带担忧的双眼撞了个满怀。
瑞王随即召唤来看门小厮,吩咐道“叫秦楚大人来,与本王……”说着顿了顿,“品茶!”
新皇的转变在这边瑞王激起了层层的猜疑与不安,但是在皇宫内院御书房中,发生转变的新皇本人却迎来了帝师魏良的第一次夸奖。
“皇上今日于朝堂之上,上恤百姓,下抚能臣。群臣之上奏,大事小情桩桩件件,陛下都能缕得井井有条,处理得当,既细致入微兼顾周全又能坦坦荡荡尽显帝王之相。皇上真乃真龙天子,臣不禁为之叹服。”
谢元被眼前魏师前所未有的表扬吓得一愣一愣,连连说道:“这些都是朕该做的,比起父皇先帝,朕还差之甚远,何况道阻且长,以后的路还要劳烦老师时常纠正指点。老师快请坐。”
“哎,陛下如今是天子,人中之龙,臣再好为人师,岂不是不识好歹?”被赐座后的魏良淡淡地道。
“魏师此言差矣,老师乃曾经的太子师,如今的帝师,十七岁高中状元,学富五车,刚正不阿。曾教授朕识文断字,明理治国,其恩之重,足以让朕铭记于心,学生尊重老师也是应该的,老师实在不必过谦。”谢元字字句句说的谦恭虔诚,规矩备至。
再看着到而立之年的魏师,早早地蓄起了长长的胡须,明明是青年才俊,却偏偏做出一副老气横秋之态。好像生怕自己配不上这高高的师尊之位一样。谢元这样想,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其实,这位传道受业的师父,不拘言笑的模样还真是能制住曾经顽皮的小太子,如今心性仍未稳的新君。
但是俗话说万物相生相克,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新帝敬仰爱戴甚至有一丝惧怕的魏帝师,自有恶人磨。
这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确切来说,是“蹬蹬蹬”的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欢笑声,还有身后跟着的宫人细碎的脚步与关切地劝慰:“公主,慢点,别摔着。”
还未见到人影,只是听到了进门时的声音,就足以让新帝眼前这位稳如泰山的帝师转瞬间坐立不安。看到魏良瞬间飘忽不安的眼神和跃跃起身的样子,谢元不禁偷偷抿嘴。
还没等谢元收起偷笑的嘴角,就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小女孩儿大概十三岁左右,还没发育完全,一副稚童的模样。乍一看还与谢元有几分相似。
“晴久参见皇兄。”还没等谢元说话,这位晴久公主就搜的一下自己站起身来,行礼行得也是敷衍。
只见她刚刚站直的身子,迫不及待的转身,直直地面向魏良,脸颊绯红,无限娇羞,却又笑颜如花,一点都不躲避魏良略带惊恐的眼神。
“微臣参见公主。”难掩惊慌的魏良连忙拱手行礼,只见晴久一个健步冲向魏良面前,直接扶起魏良前伸的双手,双眼熠熠生辉地眨巴眨巴。“魏师请起。”
被扶住双手的魏良一愣,赶紧轻轻挣脱,转身朝向谢元拱手道:“皇上,臣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臣先行告退。”
谢元抿着嘴点了点头,看着魏良步履匆匆地离开,还有晴久丝毫没顾及皇兄的感受,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跟了出去。
谢元见状,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晴久皇妹,果然被先帝和太后宠的不成样子。
然而匆匆离开的魏良以及见到心心念念的魏师的晴久,根本没有注意到谢元一脸无奈却又憋笑的样子,就像此刻走出御书房大门的二人没有注意到有个太监正面色凝重地与二人擦肩而过。
“启禀陛下,奴才奉命厚葬小夏子,在整理小夏子房间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说着,这个太监双手奉上了一支令牌和几张书信。
身边的溪儿接过太监手上的物品,谢元定眼一看,令牌是瑞王兄的令牌,书信皆是皇宫中的大事小情。
“看来,这瑞王兄真如母后临别时所言,野心昭昭,不可不防。”谢元自言自语道。
接着猛地一抬眼眸,问道:“这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回陛下,奴才一发现这东西就只见来见陛下了,并未向其他人告知。”
“如此便好,这件事情继续保密。你退下吧。”
“是。”
御书房内,终于剩下了谢元与溪儿两人,谢元背靠着龙椅,微微抬首,目光悠远地看着金龙盘绕恢弘别致的天花板,一根根地捋着头脑中的思绪。
想着母后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聪明一世,叱咤后宫朝堂,临走前为自己选定了那样不可思议的皇后,就算再令他不解,谢元也相信母后自有她的道理。
但是,这个迷一般的道理,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不可一世得寸进尺的娄怡,又是怎样鼓动母后执意封她为后的呢?
其实,说到底,谢元心里还是过不去月儿的那道坎儿,想到月儿,谢元的思绪瞬间抛开了一切,与月儿初见时的场景立刻涌上心头。接着,顺手从案边拿起了昨日被娄怡撕成两半的画像。
“溪儿,你一会儿去找画工局把月儿的画像修补一下吧!”
“是。”
溪儿刚要接过画像,却看到谢元轻轻展开了一点卷轴,美人图上被展开的恰是娄月双眸的一角,真是一双会笑的眼睛,只是一撇,便觉得如春风拂面,暖意醉人。
“月姑娘眼睛生的真好看。”站在一旁的溪儿不禁叹道。
“是啊,朕与月儿初见时,也只是看到了这双眼睛,便让朕思之如狂。”谢元依然注视着画卷上的笑眼,初见时的情景在头脑中浅浅地映了出来,却又那么的清晰。
“一年前,朕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日在御花园,看到假山之上有有一玩物金光闪闪,一时玩心起,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就跳了上去,”说着,谢元扬起嘴角笑了笑,“上去一看,原来是个嵌着铜片的风筝,突然觉得没趣,刚要跳下来,谁知脚底一滑,竟然结结实实地掉了下来,真是狼狈,呵呵。”
“那日月姑娘扶皇上起来的?”溪儿轻声问道。
谢元看了一眼身旁的溪儿,脸上的微笑沁着回忆的甘甜:“是月儿跑过来试图接住朕,这个傻姑娘,小身板怎么会接得住,最后朕狠狠地倒在了她身上,朕丝毫没被伤到,她却被假山下的石块硌伤了腿,还流了不少血。”
“这么说来,月姑娘也算是救驾有功了。”
“只可惜,那日月儿蒙着面,只露着一双笑眼。后来朕才知道,这个鬼丫头是为了到御膳房偷包子。想想应该算是将功折罪了,呵呵呵。”
谢元讲着,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画上的双眼,突然好想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其实,她们两姐妹的眼睛长得真像……”
“皇兄!”门口晴久的一声呼唤把谢元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只见晴久噘着嘴气鼓鼓的大步走了进来,谢元定眼一看,发现小丫头的眼眶里还泛着点点泪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怎么,又被魏师说教了?”谢元懒散地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幽幽地问道。
晴久用力咽一咽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挺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兄,道:“本公主,今天跟魏师父表达了心悦之意。”
“噗”谢元一口茶水吐了出来,身旁的溪儿连忙拿出手帕上前擦拭。
“什么?晴久,你可是堂堂天越公主,怎么这么不懂矜持?”
“魏师父这般好,让晴久怎么懂矜持?”晴久这幅苦大仇深的失意的样子,让谢元不免有些心疼。
“反正,我堂堂晴久公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不就是表心意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大不了就来个十七八次。”说着,强忍着的泪水还是掉落了一大颗。
谢元见状,目光一转,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试探地问道:“魏师与你相差十七岁,你俩免不了有些不搭调,倒是我朝武状元田铮,至今尚未娶妻……”
“皇兄不要提那个木头啦!”还未等谢元把话说完,晴久便一口打断,“那个木头呆头呆脑,怎么能跟魏师相提并论,反正无论如何,本公主绝不轻易放弃!”
说着,拂袖离开……
谢元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活泼却又骄纵任性的妹妹,心里隐隐泛着一丝心疼,真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谢元打发走了溪儿及一众随从,轻轻击了几下手掌,一黑衣人不知从房顶的何处飘忽而下,蝙蝠面具蒙着脸,只漏出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邃尖锐。
“查到了吗?”谢元问道。
“回皇上,臣奉陛下旨意悄悄潜入皇陵,刨腹验尸。发现,其实先皇和太后皆毙于中毒。”黑衣人的声音空旷沙哑,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
“中毒?但是为何太医没有从尸体表面看出任何迹象?”
“回皇上,此毒为一种慢性毒,说白了用的是食物与香薰相克之效。在熏香中加入少量紫棕香,紫棕味淡,不易发觉。再配上太后先帝日常喜好的参汤红枣茶。便起了促使五脏衰竭之效。更可怕的是,这种效果平日里看不出,一旦日久发现,便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