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烽燧传警(上)
陇右的戈壁滩,一片死寂的黄色。
残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猩红,如同大唐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日薄西山。
烽燧像一个个被巨人折断的手指,孤独地矗立着,诉说着岁月的侵蚀和战争的残酷。
此刻,烽燧之上,正燃起滚滚浓烟,狼烟笔直地刺向苍穹,仿佛要将这末世景象撕裂。
一匹快马,卷起漫天尘土,朝着嘉峪关的方向疾驰。
马背上的斥候,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和焦急。
他的箭囊里,插着一根染血的鹰羽,那是他传递紧急军情的信物。
马鞍旁,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来自突厥的探子,用以震慑宵小。
斥候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水,他已经连续奔波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只为了尽快将吐蕃犯边的消息传回。
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高原的寒意,正在一步步逼近。
终于,他远远地望见了嘉峪关巍峨的城墙,城墙上旌旗猎猎,士兵们正在紧张地巡逻。
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前方何人!”城墙上的守军发现了这匹来历不明的快马,立刻警惕地喝问道。
“陇右斥候,有紧急军情禀报!”斥候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因为干渴而变得沙哑。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冲了出来,将斥候团团围住。
斥候不敢怠慢,立刻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鹰羽和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呈了上去。
“吐蕃犯边,十万大军压境!十万大军!”斥候喘着粗气,语速极快地说道。
领头的将领接过鹰羽和头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吐蕃人向来凶悍,而且这次来势汹汹,陇右危矣!
“速速禀报将军!”将领不敢怠慢,立刻吩咐道。
没过多久,斥候被带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堂。
大堂内,一名身着铠甲,身材魁梧的将军正襟危坐。
他目光如炬,气势逼人,正是嘉峪关的守将,王镇。
“末将参见将军!”斥候单膝跪地,将吐蕃犯边的消息再次禀报了一遍。
王镇听完,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吐蕃人不是一直缺粮吗?怎么会突然大举犯边?”
“这……末将不知。”斥候摇了摇头,他只负责传递消息,至于吐蕃人的意图,他无从得知。
王镇站起身来,走到大堂中央,来回踱步。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斥候,沉声问道:“你确定,是十万大军?”
“末将不敢隐瞒,确实是十万大军!”斥候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镇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难道…是想声东击西?”
“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副将焦急地问道。
王镇目光闪烁,沉声道:“先将消息传到长安,请朝廷定夺。”
“可是…”副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将军,如果吐蕃人真的来犯,我们恐怕…”
王镇摆了摆手,打断了副将的话。
他目光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嘉峪关绝不能失守!”
“将军英明!”副将连忙说道。
“报!”
“讲!”
“吐蕃急报,边境烽火台全部被点燃,是…是诈降!”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嘉峪关的城墙,卷起地上的沙尘,拍打在王镇的脸上,如同细小的刀片般刺痛。
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剑柄上的寒意渗透进他的掌心,让他保持着清醒。
“荒谬!吐蕃人缺粮已久,怎敢贸然进犯?”王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大堂内回荡。
“这斥候,莫不是被吐蕃人收买了,故意散播谣言,扰乱军心!”
斥候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叩首道:“将军明鉴!末将对大唐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吐蕃大军压境,千真万确!”
“哼!十万大军,粮草从何而来?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旁的副将也表示怀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斥候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法解释,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吐蕃大军压境”这句话,如同困兽般无助。
就在这时,李琰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
他身着简单的青衫,却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的贵气。
他步履从容,眼神深邃,仿佛洞悉一切。
“王将军,”李琰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吐蕃人确实缺粮,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犯边。”
王镇看向李琰,眉头微皱:“九皇子,您也相信这斥候的胡言乱语?”
李琰微微一笑,走到斥候身边,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斥候战马留下的马粪。
“这马粪…”李琰捻起一小块马粪,放在鼻尖嗅了嗅,“干燥程度远超正常行军三日该有的状态。这说明,吐蕃大军并非长途跋涉而来,而是…就驻扎在附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王镇更是脸色大变,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琰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吐蕃大军压境,并非虚言。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兵临城下!”
“报!”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大堂,“吐蕃…吐蕃大军…距离嘉峪关…不足百里!”
王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长剑也随之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琰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深邃而坚定,“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慢!”李琰突然抬手,阻止了传令兵的动作。
“烽火…”他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烽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烽火…有问题…”
李琰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远方那几处浓烟滚滚的烽燧上,心中升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疑虑。
烽火示警,本是边关预警的重要手段,但吐蕃大军压境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存在蹊跷。
“烽火示警,几时点燃的?”李琰转头看向那名浑身染尘的斥候,语气沉稳而有力。
斥候略一思索,答道:“回禀九皇子,约莫三日之前。”
三日……
李琰的心中猛地一沉。
如果吐蕃大军真的在三日之前就已经逼近嘉峪关,那么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此刻恐怕早已兵临城下了。
可嘉峪关却迟迟未收到任何预警,这实在不合常理。
“烽火编码…可有异样?”李琰追问道,目光如炬,仿佛要洞穿斥候的内心。
斥候愣了一下,似是不解李琰之意。
“回禀九皇子,烽火编码并无异常,乃是吐蕃十万大军压境的信号。”
“十万大军…”李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疑虑更深。
吐蕃国力衰弱,粮草匮乏,即便倾全国之力,也难以凑齐十万大军。
这所谓的“十万大军”,更像是虚张声势的疑兵之计。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李琰脑海中闪过。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仔细观察着嘉峪关周围的地形地貌。
嘉峪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吐蕃大军真的要强攻,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除非……他们另有所图。
“声东击西…”李琰喃喃自语,他猛地抬头,看向王镇,沉声道:“王将军,吐蕃大军真正的目标,或许并非嘉峪关,而是…”
他手指向地图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玉门关。
玉门关地处要冲,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咽喉,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如果吐蕃大军攻占玉门关,便可切断大唐的商路,重创大唐的经济命脉。
“玉门关…”王镇闻言,脸色大变。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如果吐蕃大军真的绕过嘉峪关,直取玉门关,后果不堪设想。
“立即传令玉门关,加强戒备!”王镇当机立断,下令道。
“等等,”李琰再次阻止了他,“传令兵沿途必须避开所有烽火台,另寻小路前往。”
王镇不解地看向李琰:“九皇子,这是为何?”
李琰的目光深邃而凝重:“我怀疑,吐蕃人已经控制了部分烽火台,并篡改了烽火编码。如果我们按照正常的途径传递消息,很可能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九皇子高见!”王镇恍然大悟,连忙按照李琰的指示重新安排了传令兵的路线。
就在传令兵出发后不久,嘉峪关收到了来自玉门关的紧急军情:吐蕃大军,不足五十里!
王镇看着手中的军报,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不是李琰的提醒,他们恐怕已经被吐蕃人瞒天过海的计策所蒙蔽,嘉峪关和玉门关都将岌岌可危。
“九皇子,”王镇看向李琰,眼中充满了敬佩,“您是如何识破吐蕃人的诡计的?”
李琰淡淡一笑,指着远处仍在燃烧的烽火台,说道:“烽火…说不了谎…”
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刮过,卷起戈壁滩上的碎石,抽打在斥候的脸上,原本粗糙的皮肤此刻已是血迹斑斑。
他感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胸腔仿佛破了个大洞,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肺部如同风箱般嘶哑作响。
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女儿稚嫩的脸庞,她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用灵巧的小手编织着草蚱蜢。
那是他出征前,女儿亲手编织的,说是要保佑他平安归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了冰冷的泥土。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再回到那个温暖的家了,无法再看到女儿天真的笑容了。
“爹…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草绳紧紧缠绕的小小物件。
那是一个草蚱蜢,虽然已经有些干枯,但仍能看出精巧的编织。
他紧紧攥着草蚱蜢,仿佛抓住了女儿的希望,抓住了生的渴望。
“驾!驾!”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戈壁滩的死寂。
一队唐军骑兵发现了倒卧在血泊中的斥候。
“快!救人!”领头的军官翻身下马,跑到斥候身边。
斥候已经奄奄一息,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些年轻的士兵,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吐…吐蕃…玉门关…”
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但他那只紧攥着草蚱蜢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军医上前检查了一下斥候的伤势,摇了摇头,叹息道:“已经没救了。”
领头的军官沉默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子,想要合上斥候那双依旧睁大的眼睛。
可是,当他看到斥候手中紧攥着的草蚱蜢时,却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斥候的手指,取出了那只小小的草蚱蜢。
阳光下,草蚱蜢显得格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从战场上捡起一把吐蕃铜弩,递给军官:“大人,你看这个。”
军官接过铜弩,仔细端详着。
这把铜弩做工精良,弩身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
突然,他注意到铜弩的侧面,赫然刻着一行小字:“神策军监造”。
军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神策军是大唐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的装备怎么会出现在吐蕃人的手中?
“这……”军官的声音有些颤抖,“立刻封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