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噩梦
“咯吱——”
腐朽的棂星门在夜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门轴与青石凹槽剧烈摩擦，迸出几点暗红碎屑。
白屿的视网膜上烙着这诡谲的画面：
十三道佝偻身影正以完全相同的步伐跨过门槛，青灰长衫下摆随着机械的抬腿动作。
白屿旋即就被某种无形力量死死按回墙砖。
还是不能动。
一切都与之前的“噩梦”一模一样！
白屿右侧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梦还是真的？
不能乱！不能慌！
白屿开始打量四周。
供桌上那尊鎏金观音，菩萨眉心的红宝石在烛火中折射出妖异血光。
檀香案前，十三具躯壳整齐划一地叩首。
他们的额头撞击青砖的闷响如同丧钟，白屿能清晰看见最前排老妇花白的发髻间渗出黑血，却仍在精准频率继续叩拜。
供桌上三盏白蜡突然齐齐爆出灯花，惨白烛焰猛地窜高三寸，将扭曲人影投射墙上、地上、白屿脸上。
然后他终于发现与之前梦境不同之处。
神像下方原本燃着四根蜡烛，现在...还有三根。
其中一根熄灭了！
这一发现让白屿重新打起精神，他咬破舌尖刺激神经。
每个鬼都有自己的鬼墟，鬼墟看似厉害，但若是找到破解方法不是没有生机！
白屿回忆着【求救恶兆】的规则，准备以此举一反三，攻破眼前困境。
小庙鬼墟的规则，是不能挣扎？
想法刚生出来，他又将之否定。
因为此时自己全身都像被捆起来一般，能操控的身体部位，就只有不停转动的眼睛。
想要活动，也没办法啊...
等等！
那会不会是心理上的活动？这一次平静点会不会就有希望？
念及至此，白屿不再乱想，只是静静看着前方“虔诚的信徒”。
跪拜者们跪拜完后，僵硬的脖颈同时发出“咔嗒”脆响，十三张青灰面孔四处转动，却并没有袭击，而是缓缓起身。
但事情发展很不错！
白屿就这么看着跪拜者走出庙门。
但变故出现了。
白屿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突然注意到观音像阴影的异常蠕动。
“咔咔咔。”
仿佛石头互相挤压发出来的声音。
——那观音石像垂落的玉指关节泛起尸斑般的青紫，原本拈着柳枝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生出三寸乌甲。
檀香炉轰然炸裂，香灰凝成飓风！
观音朱唇中吐出猩红长舌，卷起两个离得最近的信徒。
将他们吞入口中。
之后庙里不断传出“咯嘣”声，没有一名信徒能幸免于难。
最终...观音像将面孔转到白屿这边，与之对视。
——翡翠眼瞳化作流脓的血窟窿，檀木雕琢的唇线撕裂至后脑。
这哪里是渡世观音，分明是阿鼻地狱爬出的罗刹恶鬼！
观音像张开嘴巴，腥风卷着腐肉碎骨扑面而来，白屿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扯出喉咙。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但身体依旧如之前那般，仿佛被浇筑在青铜鼎中，连睫毛都无法颤动分毫。
恐怖的吸力在这时传来，白屿整个人吸入观音像的口中。
当獠牙刺入肩胛的刹那，“噗嗤”声是那般清脆又死寂。
黑暗吞没白屿意识，视线一点点黯淡下去。
......
“呼——”
寒风声在耳畔吹拂，白屿猛然睁眼。
观音像恢复慈眉善目，自己身上也毫发无损。
只是烛台第三根蜡烛正在融化。
鬼墟的规则不是不动，也不是不生出反抗心理，那么到底是什么！？
自己又不能行动，仿佛结局怎么都预示着无解。
而白烛只剩两根，似乎是在表明“游戏”只剩两条命了。
“叽呀——”
庙门还是那般，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第十三个信徒拖着肠穿肚烂的躯体迈过门槛，之前发生过两次的画面再次浮现。
求命心态让白屿思绪疯狂运转。
行为上不行的话，那时间上有没破局之法？
“如果我在信徒们与观音都没有时间管我的时候，再去挣扎会怎么样？”
白屿想出又一个方案。
他阖上眼帘，将呼吸调整至最轻缓的节奏。
当第三轮血腥仪式即将启动时，他绷紧的肌肉终于等到最佳时机。
随着时间推移，佛龛上鎏金斑驳的观音像又发生异变。
慈悲眉目逐渐扭曲成狞笑。
那些匍匐在地的信徒们恍若未觉，仍在用额骨撞击青砖，直到观音像吸力传来第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划破寂静。
——佛像嘴角豁然开裂至耳际，猩红巨口如同饕餮食鼎，将最前排的信徒拦腰咬断。
“就是现在！”
白屿暴喝出声，这个时候挣扎应该没“人”能管自己。
他努力抬起右手，但哪怕使出全力，整条臂膀却像被浇筑在混凝土中，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分毫。
“操！”
挣扎的时机并没有多久。
观音像吞完信徒后，吸力传到白屿身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腿率先脱离控制。
......
“吱呀——”
木门第四次开合，如同惊雷炸响。
白屿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顺着脊柱浸透粗麻布衣。
烛泪在供桌上堆成扭曲的珊瑚礁，唯一的火苗已萎缩成黄豆大小。
最后一次机会了。
白屿眼睛露出血丝。
若当初踏入破庙时就察觉异样，或许自己就不会昏沉睡去，更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只是沉湎悔恨绝非白屿的行事作风。
鬼域必有破绽，正如世间万物皆存命门。
白屿对此深信不疑，若世上真有无懈可击的鬼域，人类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此刻青烟缭绕的庙宇，生机究竟藏在何处？
穷尽诸般推演，却似困于残局的老将，任你如何腾挪，终究是死路一条。
或许唯有天降变数方能破局。
“无常司！”
白屿眼前一亮，无常司一定会追击自己的，他们会找到这吗？
而事实是，
庙宇内的光影渐次昏沉，檀香木雕的观音法相自唇角绽开裂纹，蜿蜒至耳际。
残存的辰光愈发稀薄，无常司没有出现。
天地间仿佛凝成死局。
直到信徒都被嚼碎，直至那缕豆大烛光彻底熄灭。
吸力与腥臭味又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