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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柴坟夜雨
第六章柴坟夜雨
第一节:狐泣
雨是突然砸下来的。
林无咎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青麻衣早被浇得透亮。药铺掌柜塞给他的油纸伞在狂风里折了三根伞骨,此刻像只断翅的灰蛾,歪斜着戳在路旁阴沟里。
他护住怀里的油纸包——那里裹着给母亲镇咳的川贝。寒山镇入冬的头场雨裹着冰碴子,混着药香往衣襟里钻。
拐过酒肆后巷时,他踩到一团湿软的东西。
呜咽声刺破雨幕。
柴堆下蜷着团白影,铁夹齿咬进后腿,血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残梅。那竟是只通体雪亮的狐,唯有尾尖一抹金毛,在晦暗中灼得人眼眶发烫。
“莫怕。”无咎蹲下身,铁夹寒气砭骨。
狐突然剧烈挣扎,琉璃似的眼珠迸出凶光,爪尖划过他手腕。血珠滚落的刹那,地底传来铮鸣——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钉,一下下凿他的天灵盖。
第二节:骨沸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无咎踉跄着撞上土墙,指节深深抠进墙缝。有什么在肺腑间烧起来,烫得他几乎呕出血。雨声忽远忽近,恍惚间瞥见幻影:
冲天剑芒劈开夜幕,青衣修士御剑凌空,衣袂翻卷如垂天之云。下方妖潮中忽跃起九尾巨兽,利爪撕碎月轮。最后一刻,修士竟弃剑结印,以身化碑镇入地脉...
“铛!”
瓦檐坠落的雨滴在眉心,幻象骤散。
掌心不知何时攥着块碎砖,青苔下露出半截铁锈。那鸣响愈发急促,似婴啼似剑啸,源头竟在五步外的老槐树下。
狐忽然不动了。
它仰头望着少年,金尾扫过染血的铁夹。无咎这才发觉,那铁夹内侧刻着符咒——蝌蚪状的朱砂纹路,像极了里正家年画上钟馗捉鬼的锁链。
第三节:剑芒
槐树根虬结处,青砖碎了三块。
无咎的指甲缝里渗着血。挖到一尺深时,铁器撞上石板的脆响震得虎口发麻。雨幕中浮起幽蓝微光,半截剑尖刺破土壳,锈迹斑驳如蛇蜕。
指尖触到剑脊的刹那,地动山摇。
剑身嗡鸣着剥落铜绿,露出“镇妖”两个古篆。那字迹竟是用血镶的,历经百年仍艳如新硎。无咎喉头腥甜,恍惚见那血字化作锁链,顺着掌心脉络缠上心窍。
“哐当!”
剑尖突然炸成流萤,钻入腕间伤口。
剧痛从尺骨漫到肩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骨髓里搅动。无咎栽进泥水里,瞥见左手小臂浮出青纹——状若残碑裂痕,转瞬隐入皮下。
第四节:窥影
马蹄声割裂雨夜。
三匹黑驹停在巷口,溅起的泥浆糊住灯笼残光。骑者披玄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露出半截惨白下颌。为首者抽动鼻翼,忽地甩出链镖。
铁索擦着无咎耳际掠过,勾走染血的碎砖。
“地气有异。”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在砂纸上磨,“主上说的没错,这镇子底下...”
话头戛然而止。另一人猛扯他缰绳,斗篷下闪过寒芒——竟是柄弯如残月的苗刀,刀柄嵌着骷髅头,眼窝里塞满猩红玛瑙。
无咎屏息缩进柴垛阴影。怀中白狐忽然咬住他衣带,金尾扫过泥地,血痕诡异地扭成符咒。下一瞬,黑衣人的灯笼齐灭。
“追!”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无咎吐出喉间淤血。怀中的温暖忽然一轻,白狐不知何时消失了,唯余尾尖金毛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熠熠如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