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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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猫耳荡漾

[不是在坑我,就是在坑我的路上。姐姐美,姐姐妙,姐姐放手好不好?]

[什么坑你,我那是在喜欢你!姐姐的“好”你根本不知道!]

侯千鸟战战兢兢地待在寝室一整天了,除了吃饭就没出去过。每隔十分钟,他就紧张地看看外面,午觉都没睡。他是在担心雷伊曼,万一她又举着牌子站他寝室楼下怎么办?

大学生表白不奇怪,女生给男生表白也不奇怪,但是如果那个女生每天都在同一个地点给同一个男生表白,那就特别奇怪了!学生们会说这个男生没良心,负心汉,不要脸,王八蛋……牌子上“小千鸟”三个字会传遍整个美院,侯千鸟会变得人人喊打,更别说和喜欢的女生谈恋爱了!

但是太阳都已经落山了,雷伊曼也没有出现。侯千鸟看看天色,推测今天她应该是不会来了,长舒了一口气。他背上画板、颜料、画具、又从行李袋中拿出一张宣绢。之所以没有用普通的宣纸,是因为这是他来到学校后的第一幅画,比较有纪念意义,宣绢能更好地保存。

侯千鸟是通过特长生的考试进入美院的,他的专业是中国画。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不太相信,雷伊曼身为美院学姐,肯定也会画画,而且应该画得还很棒。疯疯傻傻的雷伊曼坐在画板前,安安静静地画好一幅画,你敢信吗?

侯千鸟今天的取景是雷伊曼给他讲的不知道什么湖。说到这个他就来气,你在美院上好几年了,连这湖叫啥都不知道,我画好了怎么题名?他在湖边的小土坡上支好画板,用胶带把宣绢固定在画板上封边,又去湖里舀了一小桶湖水用来涮笔,准备工作完成后,侯千鸟静静地坐下来。

夕阳把湖水染成了淡金色,湖中凉亭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是在金水上开了一个细长阁楼造型的门洞。

景色很美,值得一画!

侯千鸟开始动笔,先从湖水的轮廓开始,把最难的湖先给画出来,再接着画湖周边的景物。不愧是宣绢,吸水效果更好,不用等墨水慢慢晕开,速度可以提高很多。不到二十分钟,一湖金灿灿的湖水就被侯千鸟画好了。他往后靠了靠,稍微离远点看他的作品,“恩,今天状态不错!”他给自己鼓鼓掌。

“哎哟,这光,这水,神了!”

一个声音在侯千鸟脑后响起,吓得他一激灵,毛笔都掉了。他慢慢地转过头,一张他最不想看见的脸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雷伊曼!

侯千鸟转过头,捡起毛笔,喃喃自语,“我现在都开始出现幻觉了,太可怕了!”

“不是幻觉哦,是火热的伊曼姐姐哦。”雷伊曼把侯千鸟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从上面看着他。

后脑上传来女性特有的温软触感,侯千鸟终于确定了,这不是幻觉!

“妈呀!”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

“呀,小千鸟真是可爱,才一天不见,就想我想出幻觉了,姐姐好开心啊!”雷伊曼笑着抓住侯千鸟,让他跑不了太远。

我想你个大头鬼!我这是怕你来坑我,被你吓得出现了幻觉!侯千鸟瞪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去你寝室找你,宿管大爷跟我说‘你男朋友去湖边画画了’。”雷伊曼略带娇羞。

侯千鸟左扭扭右看看,还没有正式开学,学校本来人就不多,目之所及并没有人影,“以防万一,我还是问清楚点,你来找的男朋友,不是我对吧?”

“呀,小千鸟你好坏啊,都那样人家了,还不承认是我的男朋友!”雷伊曼满脸通红。

姑奶奶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我侯千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干苟且之事啊!你这样乱讲,被有心人听到,我的清白不就没了吗!他抬起头,“好姐姐,我不是男朋友候补吗?”

“昨天下午你把姐姐抱起来的时候,姐姐就把你给转正了!你这句‘好姐姐’叫得真甜,让姐姐嘴一个!”雷伊曼抱着侯千鸟的脑袋就往上蹭。

侯千鸟吓得捂住脸趴在地上,“雷伊曼!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有事儿就说事儿,没有就快滚!我还忙着呢!”他的声音闷闷的,因为脸贴着青草地。

“其实我是带小黑来看你的。”雷伊曼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放在侯千鸟脑袋上。

“什么东西这么沉?”侯千鸟取下他头上的东西,那是……一只黑天鹅,“这个……就是小黑?”

“对呀,黑吧?”

侯千鸟哭笑不得,黑天鹅能不黑吗?“所以……这只鹅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雷伊曼摊摊手,“昨天我说湖里的天鹅很肥你看起来不太信,我就带过来让你看看。”

“……我信了姐姐,确实很肥,你可以把它放走了。”侯千鸟真是无语了,那鹅肥不肥很重要吗?有必要带过来给他看看吗?

“可不能放了!”雷伊曼赶紧把小黑抱在怀里,“我都觊觎小黑好久了!”

觊觎?小黑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你雷伊曼也不算差啊,再说了小黑再好看也就是一只鹅,人没必要和鹅比吧?但是他又想到雷伊曼的脑回路不是他能猜到的,于是他就问,“姐姐的意思是?”

“美食街有一家野味儿馆,我们把小黑带过去让老板给炖了!”雷伊曼小声附在他耳边说。

侯千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姐啊,这……这可不兴吃啊!”

“为什么不兴吃?”雷伊曼一脸疑惑。

“这……这是学校养的鹅啊,不能吃啊,这是犯罪啊!”

“可是我都喂了小黑一年了。”雷伊曼摸摸小黑的脑袋,“是吧,小黑?”

“姐啊,这一年了,还取了名字,一定有很深的感情了吧!”侯千鸟试着解救小黑。

“当然有啊!每天看着小黑长大长肥,我就在猜它的味道。”雷伊曼擦了擦口水。

夭寿啊!这是碳基生物会有的思路吗!侯千鸟已经想要吐血了,“这……这可是天鹅啊,不好吃的。”

“可是‘大白’就很好吃啊!”雷伊曼反驳道。

苍天啊!你还是个惯犯啊!侯千鸟默默替大白哀悼,“总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啊?可好吃了!”雷伊曼肯定得举起小黑,“看见这结实的翅膀了吗?就这块儿,比鸡翅可好吃多了,咬一口一辈子都忘不掉,你吃了就知道了!”

你这绝对不是只吃一两只就能有的经验啊!是不是还有“红红”,“宝宝”,“香香”,“琪琪”之类的呀!你好吓人啊!太可怕了!侯千鸟绞尽脑汁思考着,怎样才能劝说眼前的智障,让她放下屠刀,“这个……小黑在这个学校不少年了吧?”

“还行吧,我来那年它刚出生。”雷伊曼想了想。

“那按辈分,它还是我的师兄啊!同门相残,于理不合啊!打雷的时候会劈我的!”侯千鸟搬出人理。

“可是……小黑是母的啊……”

“……师姐那就更不能吃了啊!师姐对师弟多好啊!就像是伊曼姐姐对我这个学弟那样啊!一想到伊曼姐姐,我就吃不下去小黑啊!”侯千鸟失声痛哭。

“那……”雷伊曼咬着指头想了一会,“今天就不吃小黑了吧,哪天你想吃了再给我说。”

“行,到时候一定跟你打招呼!”侯千鸟信誓旦旦。心里想的却是,小黑啊,想不到你比我的命还苦啊!

侯千鸟默默地看着雷伊曼走到湖边,然后把小黑——扔了进去……好歹是把命留住了,尊严就暂且丢一边吧。小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啊!がんばって[1]!

雷伊曼回来的时候,侯千鸟已经在继续画画了,湖水画完了,就该画周边的景物了,侯千鸟正在画湖边的青草地。雷伊曼走到他旁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侯千鸟懒得理她,万一和她闹起来指不定会打翻了这幅画。

“只画景物有什么意思,画点人啊。”雷伊曼指指点点。

“你是学西洋画的吧?”侯千鸟问她。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偷偷调查了姐姐?要不要姐姐告诉你三围是多少呀?”女流氓又开始干起了老本行。

“我是学国画的,讲究‘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和‘不似之似’,画山水花鸟鱼虫是一流的,但是画人真不怎么样。你见过历代天子图吧?我画人出来就那种。”侯千鸟解释着。

“多练练就好了,姐姐可以给你当免费模特!”雷伊曼走到侯千鸟面前的空地上,侧躺在草地上支起腿,把裙摆向上撩起,“就这个姿势吧,先画点简单的,复杂的咱们在床上研究!”

侯千鸟懒得理她,继续画画。

过了一会儿,雷伊曼动了动,像是要起来,“画到我了吗?”

“别动别动,正在画呢!”侯千鸟赶紧说。

“好的!”雷伊曼又笑嘻嘻地躺下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侯千鸟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哈了一口气,轻轻地盖在宣绢上。

“终于画好了,累死我了。”雷伊曼揉着胳膊走了过来。

侯千鸟收起画板就要回寝室。

“哎哎,急什么呀?我看看呗,说不定还能给你指导指导。”雷伊曼跑上来按住画板。

侯千鸟把画板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给她看。

“难道你画了姐姐没穿衣服的样子!?”雷伊曼惊讶地捂住嘴。

侯千鸟把画板转过来给她看,那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看着非常舒服,非常顺眼,非常自然,让人觉得就该是这个样子,生不出挑刺的念头。

雷伊曼鼓鼓掌,“画得真好,姐姐没什么好指点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我在哪呢?”

“姐姐在我心中!”侯千鸟收起画板转身就跑。

像是早就意料到他会跑那样,雷伊曼轻轻地伸出一条腿放在他前面,一米八三的侯千鸟pia的一声摔在草坪上。

“姐姐在你心中?”雷伊曼扑倒在他身上,伸手解他的纽扣,“那就让姐姐好好看看你的心!”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侯千鸟双手抱胸,“我现在就画!现在就画!”

侯千鸟做不了假了,因为雷伊曼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画,一只手还拽着他的皮带,他想跑都跑不了。他咬咬牙,蘸了一点墨汁,三两笔在湖边的草坪上勾勒出一个黑色的倩影,“可以了吗?”

“胸小了!胸小了!”雷伊曼生气得像是要把他裤子给脱了。

吓得侯千鸟赶紧加了两笔,“这下够大了吧?”

雷伊曼站起来举着画板看,侯千鸟坐在旁边低着头。大学四年的第一幅画,画了一个最不想画的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耐烦地问,“看好了吗?看好了就还给我吧,我要回寝室了。”

没有人回答,小土坡静得像是睡着了。侯千鸟抬起头,本来应该在他旁边站着的雷伊曼已经悄悄走到湖边了。他赶紧站起来,“雷伊曼!”

女流氓雷伊曼拔腿就跑,边跑边笑,“哈哈哈哈哈……小千鸟,姐姐看上这幅画了,先走一步!”

侯千鸟默默地站在小土坡上泪流满面,你倒是把画板留下来啊,你这妮子人虽然傻,但你的劲儿是真的大啊!那么重的实木画板,你扛起来就跑啊,蹿得跟兔子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直到正式开学,雷伊曼都没有再来骚扰过他。侯千鸟简直要高兴疯了,他猜测女流氓应该是另觅新欢去了,要么就是过马路不长眼,被车撞了,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吊着腿打着石膏。无论如何,皆大欢喜!

雷伊曼如果知道侯千鸟的猜想,一定会觉得侯千鸟是当代大神探福尔摩斯,因为她这几天确实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但没有吊着腿,也没有打石膏,更不是被车撞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另外三个室友终于来了。其中竟然还有一个是陕西老乡,不过不是渭南的,而是咸阳的。咸阳也好啊,总之大家都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兄弟。不管是你在上游撒尿我在下游喝,还是我在上游撒尿你在下游喝,总有一个人要喝,侯千鸟和咸阳老乡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久久都不松开。

另一个是山东猛男,早就听说山东人猛,但是侯千鸟没想到可以这么猛。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肌肉群如小山般隆起,让人联想起蓄势待发的西伯利亚虎。侯千鸟脑补了一下他坐在画板前画画,别人都是有模有样的,就他看着像是在纱绢上绣花儿。没办法,他的手又粗又大,拿起毛笔像是拈起了一根针。

最后来的是一名广东靓仔,广东这么远,最后来情有可原,三个人都热烈地欢迎他。他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广东的了。他还要挠挠头,用他标准的普通话问“内们系怎么叽岛的嘞?”

上大学第一件事是什么?聚餐?谈恋爱?加入社团?都不是,是他娘的军训!

侯千鸟和室友们一起穿着迷彩服,整个专业的人都被拉到一个操场上站军姿。三四十度的太阳热情得像是看见刚过门女婿的丈母娘,汗水沿着侯千鸟的额头哗啦哗啦往下淌,他的领口以及肩部都被浸湿透了。

教官走到侯千鸟面前停下,满意地点点头。他把侯千鸟转过去,让他面对着全体学生,“你们看看这位同学,看看他的汗,这才是真正的站军姿!有的同学东一歪西一晃,这么热的天,脸上一滴汗都没有!”

对不起啊,各位受苦受难的同胞!侯千鸟默默地在心里道歉,其实我也不是想流汗,而是不得不流啊!因为军训刚开始不久,侯千鸟就看见一个女人打着小阳伞一晃一晃地过来了,东瞅瞅西看看,终于在侯千鸟他们班面前的篮球架下坐那了。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侯千鸟日思夜想,啊呸,是日惊夜惧的雷伊曼。从她坐下开始,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侯千鸟身上,脸上还挂着36.7℃的笑容。

姑奶奶啊!今天可不比前几天啊!我们班还有我们专业的人都在这儿呢,你又要怎么坑我啊?侯千鸟想要装中暑晕倒,但是他又害怕雷伊曼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兴许是教官觉得侯千鸟这位同学太过认真,终于大手一挥,“暂停休息十五分钟!”

侯千鸟想跑,但是他担心雷伊曼也追着他跑,那问题就更严重了。所以他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魔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雷伊曼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如风中的莲花,纯白的连衣裙勾勒出她诱人的曲线,介乎天使与恶魔之间的均衡点。一步,两步……她终于走到了侯千鸟面前,几乎和侯千鸟一样高。

她平视着侯千鸟的眼睛,眼泪就那么从她眼眶中流了出来,她扑向侯千鸟的怀里“失声痛哭”。“小千鸟,姐姐看你流了好多好多汗,我好心疼啊!”

姑奶奶,我出这么多汗是因为怕你坑我啊!你不来我就不会流这么多汗了!结果你现在又在坑我!候千鸟尴尬地站得笔直,他知道雷伊曼是在搞怪,可是耐不住伸长了脑袋往这里看的几百双眼睛,就连一上午都很严肃的教官也在看着他们,仿佛下一刻就要走上前来,训斥侯千鸟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渣男”。

他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在“舆论”的压力下,僵硬地伸出双臂,轻轻环抱住雷伊曼,雷伊曼就顺势倚在他的肩头。他们含情脉脉,他们珠联璧合,然而事实是——

“姓雷的,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侯千鸟超级小声地在她耳边“歇斯底里”。

“嘻嘻嘻,姐姐来镇住那些偷腥猫。”雷伊曼也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

“什么偷腥猫?我那叫自由恋爱,你这是干涉我的交友自由!”侯千鸟反驳着。

“自由恋爱?”雷伊曼抬起头瞪着侯千鸟,侯千鸟被看得心里发毛。他刚想说点什么,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某种跨越中世纪般古老而又珍贵的香气。周围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好像被亲的是他们一样……

他哆嗦了一下,刚想挣开,雷伊曼就牢牢地牵住了他,“还自由吗?”

“不自由了。”侯千鸟耷拉着脑袋。

“乖!”雷伊曼笑着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中午想吃什么?我觉得东餐厅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了。”

“想吃糖醋排骨……”侯千鸟欲哭无泪。

“好极了,午饭的时候姐姐来接你,可不要‘乱跑’哦!”雷伊曼笑着眨眨眼,然后她环视一周,向每一位注目者倩笑倩兮,在或退缩或好奇的目光中款款而去。

侯千鸟抬头看看太阳,觉得它的光芒有些阴暗,照不到某些想被它照耀的地方。他当然不想“自由恋爱”了,因为如果他说个“敢”字,雷伊曼下一个吻可能会真的亲在他的嘴上,这样他的大学四年就真的没有“自由”了。

那些看着他窃窃私语的人们,全都陷入了一种叫做“美女效应”的思维定式,明明被挟持的是侯千鸟,他们却会觉得侯千鸟不是个东西……

他闭上眼,不再听那些杂乱的议论声,“太阳啊,请普照我!”

[1]がんばって:日语,“加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