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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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八方美人

[大概那就是八方美人吧,你烦死她了,可她对你微微一笑,你就生不出太大的怨气。]

[什么呀,小千鸟,亏姐姐我对你这么好!不过夸我是美人,这次就原谅你了!]

18岁的侯千鸟走出火车站。

火车站外边全是揽客的黑车司机,无数笑成菊花般灿烂的脸伸到侯千鸟面前问他去哪。侯千鸟不喜欢坐黑车,黑车很便宜,便宜就是最大的问题,因为便宜是没有好货的!

他拨开人群向外走去,火车站外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蔫不拉几的人,手上举着“美院”的牌子。这么小就出来拉黑车了?侯千鸟有点疑惑。大概是挤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黑车司机,只能坐在太阳底下等客人吧。

侯千鸟走到她身边停下,“去美院多少钱?”侯千鸟不喜欢黑车,但不影响他帮扶弱小。

“去美院?长得帅可以不要钱!”牌子后面露出一张蔫儿坏的脸。

这是侯千鸟第一次见到雷伊曼的地方。很多年后,侯千鸟在一个叫做朝海的小城里定居,他的院子里栽着一棵枇杷树,他经常抱着酒瓶子狂吹,喝醉了就说一些“以后再也不干好事了”之类的胡言乱语。

“便宜没好货!”侯千鸟掉头就走。

“哎哎哎,别跑啊,你不是去美院吗?”拉黑车的追了上来。

“你不是说不要钱吗?”侯千鸟问她。

“我是说‘长得帅’不要钱。”拉黑车的有点懵。

“我难道不够帅吗?”侯千鸟指着自己,一米八三的大高个,雕塑般完美的脸庞,黄金比例的身材。

“你这个……”拉黑车的想了想,“可以打对折!”

“对折是多少钱?”侯千鸟问道。

“四块!”拉黑车的比出一个数。

“便宜没好货。”侯千鸟转头就走。

“哎哎哎,贵的贵的,四块已经很贵了!”拉黑车的赶紧劝说。

“四块还贵?”

“贵的不得了啊,这里离美院可近了!”

“那行吧,你的车呢?”侯千鸟决定坐她的车了。

“跟我来。”拉黑车的带着他左拐右拐,走到了一个公交站。

“你的车……是公交车?”侯千鸟懵了。

“不然嘞?四块钱去美院你还想坐直升机啊?”拉黑车的撇撇嘴。

“你不是拉黑车的吗?”

“我看着像是拉黑车的吗?!”拉黑车的用写着“去美院”的牌子扇风。

“你不拉黑车干吗举着牌子坐火车站门口?”

“姐姐是志愿者!志愿者你懂吗?”拉黑车的抬起右胳膊,给他看戴着的志愿者臂章,“专门来接路痴小学弟的!”

“你是美院的学姐?”侯千鸟终于明白了。

“哎哟,这声学姐叫得真甜,多叫几声,学姐就把你列入男朋友候补。”

侯千鸟白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黄飞鸿!”

侯千鸟无语了,“我叫侯千鸟,公侯将相的侯,千鸟花的千鸟。”

“姐姐叫雷伊曼,瓦釜雷鸣的雷,所谓伊人的伊,笙歌曼舞的曼!”拉黑车的美院学姐无限嚣张。

侯千鸟不想和她针尖对麦芒了,解开一颗纽扣呼扇着,九月初的BJ热得像是蒸笼。雷伊曼踮着脚尖往他领口里边看,“哎哟,这还有胸肌呢!”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侯千鸟打掉她的手,她就顺手摸摸侯千鸟的肚子,“哎哟,腹肌也有哇!”

“美院的女的都这么流氓吗?”侯千鸟无语了。

“美院的流氓的确挺多的,但都是男流氓,女流氓就我一个。小千鸟你的运气真好,刚好遇到我!”雷伊曼骄傲地回答,自从发现了侯千鸟有胸肌腹肌,她的称呼也亲热了起来,变成了小千鸟。

“你能别这么叫我吗?娘不拉几的。”侯千鸟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千鸟多好听啊!可爱到爆好吧!”雷伊曼死不悔改。

公交车终于来了。侯千鸟快步走上去,雷伊曼紧随其后,侯千鸟刚坐下,雷伊曼就顺势坐在了他腿上,侯千鸟掐着她的腰把她扔到旁边的座位上。

“小千鸟你好凶哦。”雷伊曼试着往他肩膀上靠,侯千鸟就用中指弹她的脑袋。雷伊曼又抛出各种问题,条条涉及侯千鸟的隐私。侯千鸟懒得理她,干脆闭上眼。

一路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摇晃的公交车上,侯千鸟竟然睡着了。

侯千鸟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流氓学姐雷伊曼正靠在他的胸口上鼾声如雷,口水流得他满身都是。“雷伊曼!”侯千鸟举起她的脑袋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怎……怎么了?”雷伊曼揉揉眼。

“这是哪?”

雷伊曼伸出脑袋往外看看,“这是哪啊?”

侯千鸟气得想给她两巴掌,“你不是来给路痴小学弟带路的吗?”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其实……我也是路痴……”雷伊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侯千鸟气地拿起行李就下车了。雷伊曼赶紧跟着他,生怕走丢了。

他们在公交站牌下傻站着,不太靠谱的流氓学姐正在努力通过站点来辨别他们的位置。

“看出来了吗?”侯千鸟问她。

“大概是在西郊。”雷伊曼战战兢兢。

“西郊是哪?”

“就是离美院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坐车的话……三个半小时。”雷伊曼估算着。

天色已晚,地铁和末班车都停运了,三个半小时的计程车无疑是天价,侯千鸟背着行李开始默默前进。

“小千鸟你去哪呀?”雷伊曼追上来问。

“去找地方睡觉!”侯千鸟真的不想搭理她。

“带上姐姐一起行吗?”雷伊曼搓着手,“我没带身份证。”

真是活宝啊你,雷伊曼!侯千鸟气得牙痒痒,但是他又不能把女孩子丢在荒郊野外,即便她是个女流氓。

不愧是西郊,安静得跟闹鬼一样,走了半天也没见人影。侯千鸟累地坐在路边,他打开行李袋,拿出路上没吃完的零食和水,开始补充能量。雷伊曼就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不时舔舔嘴唇。女流氓也很久没吃东西了,侯千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他把面包片一分两半,递给雷伊曼一半。

雷伊曼没有接,而是有些扭捏,像是不好意思要说什么。“不用谢了,吃吧。”侯千鸟有点小开心,虽然雷伊曼自称女流氓,但是这种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吃他的东西,说明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讨厌。

“我……”雷伊曼张张嘴,“我能要大一点的那块吗?”

合着她是嫌分给她的这块面包小了!你以为我们俩现在坐在荒郊野外啃面包片是谁的锅?这么热的天我背着行李走了一路啊!你空着手转悠,还要吃大块的!你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就让你趴在地上找牙!

侯千鸟恶狠狠地把大块面包递给她。

“谢谢小千鸟!”雷伊曼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她又噎住了,猛捶胸口,指着侯千鸟仅剩的半瓶矿泉水,侯千鸟只能把矿泉水喂到她嘴边。雷伊曼像是要渴死的短命鬼,抓起水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一滴都没有给侯千鸟留!她把空瓶子扔到一边,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舒坦!”

舒坦你妹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你这个奇葩!侯千鸟第一次萌生了“女生也不是不能打”这种念头。

明月高悬,侯千鸟终于找到了一家小旅社,身上还架着个雷伊曼。她走到一半晕倒了,侯千鸟只能架着她走。一直“昏迷不醒”的雷伊曼在踏进旅社的第一步复活了,她跳着跑到风扇前,掀开领口吹着风。侯千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总有一天要把雷伊曼打一顿,还要狠狠地打!

他拿出身份证递给老板,然后登记,“要一间大床房。”侯千鸟带着行李上楼的时候,雷伊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侯千鸟转身看着她,“你上来干嘛?”

“睡觉啊。”雷伊曼一脸疑惑。

“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句,你说的睡觉,意思是到我刚订的大床房里睡觉吗?”

“不然呢?你不是只订了一间房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让你睡在我订的房间里?”

“我没带身份证啊。”雷伊曼理直气壮。

“你带没带身份证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候补吗?”

侯千鸟气极反笑,“正牌走正道我倒是常听说,可没听过候补的也得走正道呢?”

“你陪我睡我不就给你转正啦?”雷伊曼掐着腰大声说。

侯千鸟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因为他看见老板正在楼梯口用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想睡觉,从现在起,就闭嘴,懂?”

“唔唔唔。”雷伊曼点点头。

终于到了房间,侯千鸟还没放下行李,雷伊曼已经扑在了床上,鞋子被她甩得东一只西一只。侯千鸟默默地收拾着行李,然后检查了一下房间物品是否完好,有无损坏。

雷伊曼斜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姿势妖娆,“嗯嗯嗯嗯嗯呃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她冲侯千鸟发出奇怪的声音。

侯千鸟很想给她一记排云掌,“你可以张嘴说话了,但是不要大声喊叫。”

“小千鸟,是你先洗,还是姐姐先洗啊?”

现在把她拎起来从窗户上丢下去,会不会坐牢?侯千鸟认真地思考着。

“你不说话,姐姐就先去洗了哦,给你一点想象的空间。”她抛着媚眼。

我倒是想在你的脑门上开个大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侯千鸟在一天之内有九次杀人的冲动,每次想杀的还是同一个人!

侯千鸟躺在床上看书,小仲马的《茶花女》,玛格丽特的悲惨遭遇让他叹息不已,他仿佛透过小仲马的文字,听到了玛格丽特的哭声……想了半天他才发现,并不是书里的玛格丽特哭了,而是某个人就在他附近哭。还真他娘的有人哭啊?侯千鸟合上书往卫生间跑去。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哭声又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只能是雷伊曼。打开门之前他看到了挂在架子上的女性衣物,那是雷伊曼的碎花小长裙以及贴身内衣。他停下脚步敲敲门,“雷伊曼,你怎么了?”

“有……有老鼠……”雷伊曼带着哭腔。

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天天的!他抓起雷伊曼的衣服从门缝里递进去,“穿上衣服然后出来,我来处理老鼠。”

雷伊曼出来的时候像是溺死的水鬼,眼眶红红的,湿发披散在她脸上以及肩头,看样子像是已经哭了很久。侯千鸟冲进卫生间,用刷厕所的卫生刷拍死了那只好色的老鼠,为了避免雷伊曼再次受到惊吓,他又打开窗户把老鼠扔了出去。

他收拾完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雷伊曼正缩在床头,看着小小的,没有了白天那股精神劲儿,反倒有种柔弱的听话感。他无奈地拿起吹风机给她吹着头发,“你不是挺会叫吗?刚怎么不大声喊我,只会哭?”

“你不是说不能大声喊叫吗?”雷伊曼幽怨地看着他。

侯千鸟没想到雷伊曼这么听话,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情况紧急的话,你当然可以叫啊。”第二天的侯千鸟会为这句话后悔,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

“老鼠好可怕啊!”雷伊曼擦擦眼泪,“今晚你能抱着我睡吗?我觉得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顺势把手搭在侯千鸟的腰上。

侯千鸟默默地拿开她的手,“首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其次,今晚我要睡在床上,你的位置是那张沙发,所以我也不可能会抱着你睡。”差不多吹干了她的头发,侯千鸟一脚把雷伊曼踹下床,顺手扔给她一个枕头。“你老老实实睡觉吧,我去洗个澡,你要是敢来开门,我就把你从窗户上扔出去,懂吗?”

“懂,当然懂!”雷伊曼捡起枕头乖乖地躺到沙发上。

为了防止失去贞洁,侯千鸟洗澡的时候还反锁了门。洗完出来的时候,雷伊曼已经睡着了,她一只手抱着枕头,一只手垂在地上,还有一条长腿也在地板上耷拉着。

空调吹出的风有些冷,她也没有被子,只有一件薄裙子穿在身上。尽管雷伊曼很可恶,但是睡着的女孩总是让人生不出恶意的。侯千鸟默默地把雷伊曼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而自己则穿戴整齐,睡在那张沙发上。

一觉醒来,准确地说侯千鸟是被吵醒的,他的耳朵旁边传来超过60分贝的女人尖叫声。“大清早的,你又在抽什么风?”他睁开眼,只穿内衣的雷伊曼躺在他的怀里尖叫着。

What?你不是在床上睡的吗?在我怀里是怎么回事?你裙子呢?没等侯千鸟想明白,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现在恶人已经不先告状了,变成先打人了是吗?大清早的侯千鸟觉得有点头晕,耳朵也嗡嗡响。

只穿内衣的雷伊曼坐在床上,侯千鸟跪坐在她面前的地上,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昨晚看我睡沙发太可怜,就把我放到了床上,而自己睡在沙发上,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

“那你怎么解释早上的情况?”

“我能想到的情况只有一个,你在半夜起来上厕所,盖着被子有点热,你就脱掉了衣服,回来后你以为自己还是在沙发上睡的,就又习惯性地上了沙发,正好躺进了我的怀里。”侯千鸟推理着。

“你没有偷偷地摸我?”

“没有,我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你发誓?”

“我发誓。”侯千鸟举着手,举着举着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蹭”地站起来,扑到雷伊曼面前,“你不是说自己是美院唯一的女流氓吗?”

雷伊曼吓得双手捂胸,“对……对呀,怎么啦?”

“不怎么,只是又推理出一种情况。”侯千鸟看着她笑笑,“你趁我睡着后,自己脱了衣服钻进我怀里,早上到现在都是演戏。你说是不是呀,女流氓?不然你怎么娇羞得像是个小姑娘?”

雷伊曼捂着胸口神色紧张,“那……我突然醒来,也会吓一跳的嘛!”

“雷伊曼,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侯千鸟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贴近她的红唇,像是下一刻就要亲吻她。

雷伊曼不退反进,她嘟起嘴唇,眼神里满是挑逗。侯千鸟离她越来越近,她干脆用胳膊环抱住侯千鸟的脖子,还把眼睛闭上了。

侯千鸟挣开她的胳膊,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团迷雾,甚至她是不是美院的学生都不确定。“会害羞的女流氓”本身就很有问题,“害羞”和“女流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到底哪一个是她的本色,哪一个是她的演出?又或者都不是本来的她?

他从钱包中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雷伊曼。

“这是给我的暖床费吗?”雷伊曼接过钞票夹在胸口。

“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钱,但是一百元够你回到火车站了,那里应该还有很多路痴的小学弟等着你去解救。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我总感觉和你一起走没有好事。”他对雷伊曼挥挥手,拿着行李下楼了。

房间里只剩下雷伊曼了,她取出那张百元大钞,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看上面的水印,的确是一张真钞。她重新把钞票放进胸口的位置,像是要感受那只手留在上面的温度。

“侯千鸟是吧?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的目光迷离,曲线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