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匣的雨声

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蜂鸣，沈青禾将防护面罩推至额顶，鼻尖几乎贴上青铜匣内壁的鎏金云纹。这是她经手过最古怪的文物——本该存放胭脂水粉的明代妆奁，内里却嵌套着精密电路板，缝隙间渗出若有似无的桐油香。

“沈老师，拆迁队说是在沈家老宅地基下挖出来的。“助手小柯递过镊子时，腕间智能表蓝光扫过匣盖，“怪了，X光显示夹层有生物组织残留。“

青禾的指尖猛地蜷缩。老宅，那个在她八岁火灾后就再未踏足的禁忌之地。紫光灯扫过云纹沟壑的刹那，三个小篆如鬼火般浮现——沈青禾。不是博物馆标签常见的朱砂题字，而是用骨粉混合硅胶铸就的现代工艺。

窗外春雨忽然滂沱，雨点砸在防弹玻璃上像千万颗跳动的舍利子。她鬼使神差地探向匣中那柄油纸伞，伞骨弹开的瞬间，幻听如潮水漫过耳膜。

“青禾！“男人的呼唤裹挟着陈旧雨声，她看见自己赤足踏过青石板，胭脂红马面裙扫过墙根新发的蕨类植物。身后追来的人擎着竹骨伞，伞面掠过她飞扬的发梢时，露出伞柄雕着的并蒂莲。

“啪！“

镊子坠地的声响惊破幻境。青禾踉跄扶住工作台，发现虎口被伞骨划出细长血痕。更诡异的是，沾染血迹的苏绣合欢花竟在紫外线下显出一串基因序列——与她在基因库登记的完全吻合。

“需要包扎吗？“小柯举着医疗箱的手停在半空。青禾这才察觉修复室温度骤降，中央空调出风口飘来几不可闻的苦橙香，与幻象中追来那人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抓起风衣冲向电梯，青铜匣在怀中发出心脏般的搏动。当急诊室冷白灯光刺痛瞳孔时，她才惊觉自己正攥着那把古伞，伞尖雨水在地面汇成发光的银河。

“下一位，沈青禾。“

诊疗帘掀开的刹那，青禾听见血管里冰棱碎裂的声响。值班医生胸牌上的“顾南亭“三字被顶灯折射成利箭，而他整理病历的左手无名指上，银戒正嵌着并蒂莲芯片卡槽——与幻象中伞柄的雕花分毫不差。

“记忆闪回持续多久了？“顾南亭的钢笔尖悬在病历本上，袖口随动作下滑，露出银色手链串着的透明芯片。青禾突然想起昨夜伞骨弹出的瞬间，自己颈后植入体传来的灼痛。

她故意将青铜匣放在诊疗床上：“从接触某个带着执念的物件开始。“金属与床架碰撞的闷响中，顾南亭的钢笔尖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词上洇开墨团。

“沈小姐最近是否...“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青禾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领口不知何时滑出一枚吊坠——装着从青铜匣暗格取出的记忆芯片。更可怕的是，此刻芯片正与顾南亭的手链产生共振，发出幽蓝微光。

诊疗帘无风自动，青禾突然按住太阳穴。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七岁生日宴上打翻的杨梅汁染红白纱裙，母亲哼着昆曲为她梳头时发间的茉莉香，还有午夜梦回总听见的玻璃碎裂声——这些本该在八岁车祸中消失的记忆，此刻正顺着芯片的共鸣疯狂滋长。

“请躺下。“顾南亭的声音像浸了麻醉剂般令人昏沉。当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触到她颈后植入体时，青禾在生理性战栗中嗅到了更浓郁的苦橙香。这味道与儿时某个雨夜重叠，那天母亲抱着她躲在阁楼，楼下传来父亲暴怒的砸门声。

“放松。“顾南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金丝眼镜链垂落肩头。青禾在朦胧中看见诊疗灯化作燃烧的吊灯，而顾南亭的白大褂幻化成沾满机油的工装裤。当冰凉的记忆读取仪贴上太阳穴时，她终于想起幻象里最关键的画面——追来的男人左眼尾有颗泪痣，与眼前人镜片后的那颗位置完全一致。

警报器突然尖啸。青禾翻身滚下诊疗床，青铜匣应声翻开，那柄油纸伞自动弹开悬在半空，伞面投影出漫天燃烧的合欢花。在纷扬灰烬中，她清晰看见少年顾南亭抱着女婴跪在火场，而背景里持着火把的身影，赫然是年轻时的父亲。

“别看！“顾南亭徒手攥住旋转的伞骨，鲜血顺着竹篾滴落。青禾的虹膜识别系统突然自动启动，伞柄投射出全息日记：

【2045年3月21日小雨植入第7枚记忆芯片。她今天对着我笑了，虽然那笑容本该属于她夭折的姐姐。】

暴雨拍打着医院玻璃幕墙，青禾在顾南亭骤然苍白的脸色中读懂了一切。她扯开衣领露出颈后疤痕，那里新渗出的血珠正组成一串二进制代码——与顾南亭手链芯片的编号完全相同。

“你究竟是谁？“她将伞尖抵住他心口，伞骨间迸溅的火花映亮两人纠缠的目光。而急诊室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正与青铜匣内刻着的神秘坐标完美契合：北纬30°15'，东经120°10'，那是沈家老宅的经纬度，亦是二十年前记忆黑市交易的起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