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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蹊跷
天边泛起鱼肚白。
畜栏里的鸡准时打鸣。
婶子破天荒的没起床,叔揣上两个硬馍,早早下地去了。
堂兄不用说,日上三竿都未必能起。
看着木棚里满满当当的柴火,薛仁心知婶子昨夜一定干到很晚。
他将灶台生火,刚下好米,就听到哐哐的敲门声。
“阿仁,走了。”
“晓得了阿公。”薛仁应了句,转头又向主屋喊道,“婶子,米我已经下好,你莫忘了,我今日和阿公出门一趟。”
“唔。”
许是婶子还有些累,只呓语了声。
听着似乎有些不舒服。
薛仁也没多想,将大门闭严,门栓反插好,麻利地爬上阿公的骡板车。
去县城的路大约二十余里,阿公手持马鞭驾车,阿梨则趴在他旁边打盹。
除了颠簸,一路沉默。
薛仁想到昨晚鸳鸯绣花鞋的异状,试探着开口:“阿公,我昨夜到家时,那双鞋发光了,婶子也好似受到影响,破例没让我干活,这正常吗?”
阿公轻抽了下骡子,慢悠悠道:“不知道。”
“阿公不是师祖的高徒吗?师祖没教过阿公这些?”
“吁~!”
骡车猛地停下。
阿公将马鞭甩到薛仁怀里,冷着脸爬上车板:“阿公有些累,你来驾车。”
说罢,竟是直接抱着膀子眯起盹来。
薛仁老老实实接过,闭嘴御骡。
看来阿公昨日对他的好脾气,也只是昙花一现。
不过瞧阿公的态度,绣花鞋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薛仁放下心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已能望见县城的矮垣。
“阿仁,秽器的怨念须由你亲自化解,日后方能得心应手。”
“一会进城后,你自个想法子,阿公只远远跟着你。”
薛仁点头应下。
能跟着就已经很好了。
小莲只是想见见张二郎,这有何难?
琅台县不算小县,城内有东、西两市,集中售卖经营,各自由东、西市令管理。
薛仁随口一打听,便得到了张二郎的消息。
好消息:张二郎是西市市令,平日里常在西市巡察,想见一面不要太简单。
坏消息:张二郎昨夜上吊死了,被人抱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薛仁能感觉到,怀里的绣花鞋忽然变得阴冷刺骨。
七月的天刚刚转凉。
他竟被冻得嘴里哈出了白气。
“阿...兄...”
阿梨正要拽上薛仁衣角,被他眼神制止。
这件秽器,必须由他自己解决。
若连这一步都跨不过去,日后怎么办?
都靠阿梨吗?
昨日之事历历在目,阿梨总有不在的时候。
薛仁按住绣花鞋,轻声道:“别急,人死了未必就见不着,想想你自己。”
“更何况,你们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不代表死后也不行。”
说罢,寒气稍稍退去。
只要还能商量就好!
薛仁安抚住绣花鞋,心里有些犯嘀咕。
活人好见,死人却未必。
张二郎死得蹊跷,很难说背后没有隐情。
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才行......
东市常居显贵之人,琅台县尉刘荣的府邸便坐落在此。
往日里,刘府常有华服高冠往来,今日却大门紧闭。
府内更是隐有哀嚎传出。
“不就是死了男人嘛,我再为她寻一个便是,叫她不要再嚎啦!”
刘荣今日休沐,被吵的不胜其烦,将进退两难的管事赶出书房。
管事刚准备硬着头皮操办,便被府内最受宠的二夫人拦下。
“你下去吧,由妾身与老爷说。”
房门被拉开,刘荣见是二夫人,牢骚话又憋回肚子里。
二夫人将刘荣的头靠在软嘟嘟的怀里,柔声劝道:
“老爷啊,芸儿虽是庶出,却也是您唯一的女儿。”
“再者说,张胜是您为芸儿精挑细选的良人,芸儿也颇为中意,如今说没就没了,她能不哀伤痛心吗?”
“您就可怜可怜自家女儿,帮她寻城里有本事的神婆神汉瞧瞧吧。”
刘荣抱怨道:“府里我最疼的不就是你们母女?”
“但夫人总得为我想想,这事本就闹的沸沸扬扬,再找那种人做法事,我就没脸去县衙上职啦!”
“人们日后都会说,琅台县尉掌捕盗、贼、刑、兵,却连自家女婿之死都查不清,还得靠着神婆断案!”
“县尊知晓也就罢了,传到郡守的耳朵里怎么办?”
二夫人最是懂刘荣。
“老爷,咱紧闭府门,将神婆从后门偷偷领入即可,下人们谁敢乱嚼舌根?”
“老爷堂堂一城县尉,被脏东西欺辱到脸上,您愿顾全大局忍下,妾身却为老爷不值。”
刘荣呼吸急促起来,燥热的气息喷吐在软怀里。
二夫人趁热道:“老爷只需应了妾身此事,夜里妾身便披上孝服,为您吹拉弹奏一曲,可好?”
上下抚摸着二夫人愈发娇嫩的身段,刘荣哪还能说“不好”。
“都依夫人。”
“但我可等不了夜里,不如......”
正当他迫不及待时,书房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老爷,门外来了个小郎君登门,说是姑爷的同乡。”
刘荣极不耐烦:“赶走赶走!”
“可是......小姐已经将人请进来了。”
二夫人按住刘荣的手,勉力平复气息:“那就让芸儿看着办吧,你照应着点,妾身与老爷有要事相商,莫再来叨扰。”
“是是是......”
管事面色有些燥热,弓着身子落荒而逃。
待回到别院,却见那小郎君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客椅上,而自家新寡的小姐正痴痴望着小郎君的脸。
小姐这是......
思春?
怎可能?
“张夫人节哀,但请容我见上张二郎一面,我回去后,也好对张家人有个交代。”
“小郎君可唤我刘娘子。”
薛仁眉头轻蹙。
在雍国,只有未出阁的女子才被叫做“某娘子”。
这刘家的庶女刚刚丧夫,怎会是如此表现?
莫非......
察觉到怀里的鸳鸯绣花鞋愈发冰冷,薛仁恍然。
这双鞋,好似能扭曲旁人对他的观感!
昨夜婶子是如此,今日张二郎之妻也是如此。
而且秽器被化解怨念之前,竟是可以使用的!
阿公呐阿公,你隐下如此多的消息,是另有什么深意吗?
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
薛仁起身作揖道:“刘娘子,可否领我见张二郎一面,拜托了。”
与此同时。
等在刘府不远处的阿公打了个喷嚏,低头间余光瞥见一人,悄摸躲到骡车后面。
此人虽样貌大变,但从身形来看,确是马婆子无疑!
她来刘府做什么?